我痴痴看着他,心里愣愣的在想:这是在做梦,还是我已经昏迷?
眼前晃晃悠悠的,他的声音不断传入我的耳中,我回过神。帘外,他在轻轻问着各种症状的表现,那医官一一回答。我按着砰砰乱跳的胸口强自镇定,暗想:他怎么来了?
难道他已经履行承诺来京城找我了?
我们分手已经有一个多月了,他已经找到他需要的草药了么?
我告诉他我家住在东城,转过绿杨桥的那座大宅子就是,很好辨认也很好打听,在那里我叫了两个侍卫日夜守候,一有消息就通知我,他到了京城为什么没有去呢?
想的很多,其实也就是一转眼的时间,我悄悄吸口气,慢慢从帘子后面走出来,站到了桌旁。屋子里只有他和一名侍卫,以及躺在床上服了太庙的药而生病的病人,侍卫按照他的吩咐告诉他症状,他伸手卷起袖子,正准备重新试脉。
我看见他伸手,于是就递给他一张帕子,他微微一愣,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迅即的回过头来。
他现在连漆黑的眼眸都不见,只是紧紧抓住帕子的手背有青筋微微凸起,他轻声问道:“是谁?”
我对侍卫示意,那侍卫即道:“一个小厮而已,大夫请继续吧!”
他默默的回头,肩头微微下垂,似乎这一下的惊喜让他此时已经有些麻木,缓缓道:“病人的血脉似乎是被强力制住了穴道,然后又服下药剂,所以昏迷,是不是?”
他在说话的时候,鼻翼轻轻有些翕动,黑巾捆的太紧了,只露出鼻孔和嘴唇,他的唇色有些苍白,棱角分明的嘴角也没有了那种鲜明柔和的润泽。他样子依然十分的沉静,只是说话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丝疲惫,
我呆呆看着他的侧面,心里一抽一抽的,说不出的欢喜和快乐,似乎也有难耐的伤心和委屈,只想大哭一场。
侍卫听他这么说有些惊讶,这是今日说得最接近症状的诊断,脸上不由带出了一份喜悦,道:“正是!”随即道,“请大夫到后堂休息。”
他引的方向是东边的小堂。
他缓缓站起,侍卫伸手来扶,他收回手,道:“我自己能走。”我试着伸出手去,但还是止住了。
他道:“我本来就看不见,这脸上的黑巾应该可以取下来了罢?”
侍卫歉然道:“这都是王爷的吩咐,我们做下人的只有遵守主人的意思,大夫请吧!”
我尽量屏住呼吸,默默远远站了,看着他颀长挺秀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小堂的门后。我迅速到叫来那个侍卫长,问他这些人是怎么找到的。
侍卫长道:“这些人都是最近半年多来在京城里最善于解毒治病的大夫,微臣一个个仔细的考校过,家世都是清白可靠的。”
我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刚才那个正在看病的大夫是谁,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家里又是什么来路?”
侍卫长道:“他是几位大夫引荐的,住在南郊一处小房子里,说是医术不错,所以微臣才把他找了来。”
我不知不觉松口气,南郊离东城还远,他那样的性子,一定是喜欢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了解了京城的情况后,再到处找人罢!,
走到后堂,侍卫刚把方子送进来,御医院的医案们正聚在一处商议。
我过去问道:“这些外面过来的大夫诊治情况如何?”
罗医正道:“十之八九都是模棱两可的泛泛而谈,只有刚才这位看起来说的一些还到了点子上。”
旁边刘医正道:“非也,那些大夫都看不见,望问切听如今只有后三种,难免水平会打折扣,这些人的方子都要加上几倍的效应看起来才是正确的。”
大家都认为有理,对着这些人的药方,根据各自药性君臣配合的长短和火候又商议出来了两个,这些医术最好的大夫会留下来,和他们一起诊治病情。
父皇虽然已经被护住了元气,可是时间还是不能再拖了。
我把语气放严肃,道:“父皇一直昏迷不醒,尔等要好生勤谨办事,若是这几日还没有好转,你们就自己看着办吧!”
他们都低头应诺。
太子哥哥不在,我只有打点出威严的样子来吓唬他们,看见几个须发花白的老医案神态紧张,我忙放软语气道:“当然了,你们也不要太过担心,总之一切都有本公主看在眼里就是!”
回到屋里,不知为什么心里有些烦乱:只要过一会儿医正报上名单,侍卫们就会把他们都领到后院去。可是父皇的样子看起来有些严重,他能够治好么?若是不行……我摇摇头驱走这个可怕的想法。
我是相信他的医术的,让他来参加诊治,以我对他的了解,总觉得事情就会有把握得多。也许他一定会有办法的,而我只要看见他的身影坐在那里,都会觉得莫名的安心。
但是,假如,仅仅只是假如而已,如果他治不好父皇的病呢?御医院的医生都罢了,他们这些外面进来的,是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但是,我能够不让他来看病么?父皇就躺在床上啊!
不知道!
我绕着屋子走了两圈,心烦意乱,刚才的欢喜都已经消失不见。
侍卫长捧上来一张纸,道:“这几位是刚刚确定的名单,请公主过目。”
我拿起来看了半响,对着他的名字呆呆发愣,最后终于下定决心,道:“这个人先暂时不要!”抓起青墨把他的名字下画一道,把纸放回侍卫长手中托盘。
说,“把他们都好好送回去,不要叫人知道了,也不要让他们出事,扰乱民心,知不知道?”
侍卫长道:“臣下明白,除了救治皇上而留下来的大夫,其他人都会安全到家的。”
我低头表示明白,挥手让他下去。
母后坐在父皇身边,正在用帕子沾一点水为父皇擦脸,动作温柔。我悄悄立住,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道:“母亲,你休息一下,寄柔来弄好了。”
母后摇摇头,低声对我说:“我觉得你父皇的脸色好多了呢,是不是?”
我摇摇头,忙又点点头,道:“似乎是好些了。”
母后叹口气问我:“那些找来的大夫可靠吗?”
我知道她担心里面会有混进来的刺客,于是安慰她道:“放心,侍卫们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连着他们的家室老小都是很可靠的人。”
母后轻轻点头。门口总管进来,行礼道:“太子殿下和几位将军商量国事,等会过来,三公主已经赶回了京师,马上就到。皇上吉人天相,请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不要太过忧心。”
母后闻言叹息一声,道:“太好了,佩儿回来了,柔儿你也可以休息一下,这两日你都没有歇息,就是铁人也都累垮了。”
我忙笑道:“没有什么,我精神好得很!”
却看母后摇摇晃晃,连忙扶住她,叫侍女把御医找来,御医说母后是操劳伤心过度,又加上原本就有风寒,这一病倒几天之内都起不了床了。我当机立断命人把母后扶到旁边的一处屋子里,命宫女们每时只需要报告父皇境况好转即可。三姐赶到,我们两人相见自然是难免一番伤心。
已经两天过去,那名刺客一点消息都没有,父皇的身体也一直没有起色,太庙的丹药只能让他身体里沉睡的毒素不再扩展,却是不能够清醒过来。
御医院的大夫们束手无策,也许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他们上表要侍卫找来全城的医生。街尾巷议,我都不知道民间和朝野会说什么,我觉得事情已经快渐渐瞒不住了。每次进来的大夫有一两个有奇思妙解的就会被留下来,然后如果一起弄不出方子来就又叫侍卫再出去寻找。我觉得头脑渐渐昏聩,心底的压力在不断的增大。
但说来也奇怪的是,几天过去,外面并没有出现父皇遇刺的流言,太子哥哥这些日子一直在朝处理政务,大臣们听说父皇陪母后到京郊疗养散心,似乎都很理解,竟是没有人提出疑惑,密探打听回来,大半的人都以为父皇是借出去修养的机会让太子历练而已。
而这样派人去找医生,朝野和民间都以为是母后病重。
看来事态还可以控制,我和太子哥哥都松了口气。
或者,我们兄妹二人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母后叫人把我找去,道:“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外面你们大哥要应付的事情不少,这里有我和佩儿,寄柔你就出去看看有什么地方可以帮到你大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