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伯笑起来,道:“诸位这么高的身手,只怕你家老爷也是京都的三品大员吧!”
黑脸汉子道:“江湖中人只为义气决生死,哪管钱财挡身前,老兄忒把我们看轻了。”
勇伯神色稍霁,道:“说的好,看来我们都是彼此彼此!”
双方都是哈哈一笑,抱拳分手作别。
我顺着树梢轻轻飘走,溜进院子,见那永哥儿正在院子里张望,我大摇大摆从旁边拐进来,道:“咦!你怎么还在这?”
永哥儿看到我,脸上却是一副激动和不以为然混合的表情,对我话里的刺全然没有注意到,咳嗽一声,叽叽咕咕的说:“你……你终于回来啦!呃,这个,我家公子正在等你那。”
最后几个字瘪着嘴巴说得无比心不甘情不愿。
我道:“真的么?”扬头对屋子里叫道,“灏大哥,你在哪里啊?”
听得他微微带了喜悦的声音传出来:“你回来了!”
烛影摇动,他已经慢慢扶着门走出来了,永哥儿手忙脚乱,咬牙切齿的对我挥挥拳头,忙赶过去扶周灏,叫道:“公子,你……你怎么出来了?”
周灏轻轻推开他的手,看着我这边道:“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天色已经很晚,山里会有野兽出没的。”
我道:“刚才看见那边有些好玩的,所以过去多看了两眼,下次再也不会啦!”却见永哥儿嘴形开合,明明就是‘哪里还有下次’的意思。
心里‘哼’一声,回头不去理这小毛头。
周灏道:“我记得你晚上没吃什么东西,永哥儿。”他回头对永哥儿和声道:“你刚才熬的汤还有么?”
永哥儿呵呵一笑,说:“公子啊!对不住,汤刚才已经被喝完了!”呲牙咧嘴满面抱歉的向我连连点头。
我刚才一直在忙,跑来跑去的看热闹,现在经他一提,还真的觉得肚子有些饿了,但是瞧永哥儿那个志得意满的窃笑嘴脸,撇撇嘴道:“没什么,我也不饿,再说瞧他那个小毛头的样子,哪里做的出好吃的东西,呃,我不吃。”
正要走。他却叫住我,说:“时辰还早,东西都很现成,我给你再做一份,很快就好。”
永哥儿跌脚怒目看我一眼,垂头丧气道:“我再去厨房看看。”回头走了。
我瞧这小毛头的样子,心里忍不住暗笑。
周灏看看我这边,轻声道:“永哥儿其实是很热情一个孩子,你们以后会相处的很好的。”
我心里微微一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末了终于轻轻问一声:“你们什么时候走?”
他笑一笑,缓缓道:“还早!”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心里就是一松,我笑着点头,哦一声道:“看来我又可以混几日饭吃了。”
他道:“青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会把你送回家的。当日我在湖边答应过你,就绝不会反悔!”
我道:“君子一言。”
他微笑道:“驷马难追!”
回头看永哥儿端着碗正愣愣的看着我,我笑着接碗,对他说一声:“多谢!”
永哥儿叽咕道:“不用……不用。”眼睛上下打量我,却是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
我暗自恼怒,暗想莫非我这副模样实在是欠佳,往常周灏都是看不见,所以我心无所顾,现在小毛头老是支楞着眼睛不怀好意的看我,心里忍不住就有些忿忿,也有点心虚。
勇伯过一会儿也回来了,院子里空屋子还多,主人家还要过七八天才回来,他们两人就去找了一间屋子打扫出来住下。
往日这个时候我一般会听他弹弹琴,然后,如果我有兴趣,我会给他跳跳舞,虽然他看不见,但是我知道他能够感觉得到,因为每次跳完,他都会用惊叹的神色说:“推云卷月,舞动九天,青儿你的舞一定是云梦国最好看的。”
我扁扁嘴,道:“原来只是云梦国而已,听说海外波斯有最美丽的舞蹈,想来在那些舞娘面前,我这只是雕虫小技了吧!”
他说:“她们哪里能给你比,青儿……”
然后,我的舞蹈自然成为全天下最美的舞蹈,我板着脸听他夸赞了半天,肃容道:“君子不可以妄言,不过我知道你说的都是实话,嗯,就此……算了吧!”
现在这个时候呢,我听那勇伯和永哥儿在他屋子里长话连绵,短语嘈嘈,扁嘴鼓腮自思自想了半天,决定远远去偷听一下他们在说什么。
还没到屋外就觉得地形不对,石头凳子扫帚葱钵似乎都简单的移动了一下,虽然外面没什么异样,但其中已经可以隐隐看到七窍百径,我不由望而却步,也不敢贸然去试深浅
他的窗外有一棵柳树,我看那勇伯坐在屋里椅子上,斜对着柳树,时不时的抬头扫一眼,他八成是不能忘记刚才忽然看见树上闪出一个人影的情况,所以看着树都有了戒心。
我只能远远的站在屋角,通过墙壁传声听他们的说话。因为隔得远,只有有人靠着墙的时候我听到的话声才清晰一些,所以内容也有些断续。
貌似那勇伯正在说什么长篇大论,间或停顿一瞬,叹口气,再慢慢接上去。周灏很少说话,每次说的话都很短,语音沉重但是平静。偶然听到永哥儿的声音略微高一些,也许是永哥儿站着靠着墙边的缘故,还大半都被我听个清楚,但他的话又多半无关紧要。
看来不得其果,我正打算走掉,隐隐听到周灏说了一句‘青儿’,我忙竖起耳朵贴上去,只听那永哥儿笑道:“那小丫头虽然长得将就,但一张脸黑黑的,看着还是有些骇人。”
周灏道:“不许胡说!”
永哥儿忙说:“我没有瞎说,不信你问勇伯。”
勇伯咳嗽一声道:“天色已晚,公子还是歇息吧!明日我们去把那几个病人看过之后,也应当赶路了,老爷夫人还在家里等着哩!”
他们后面的这些说话,都不再像前面那样压低声音,微微放开了一些,所以我听得很清楚。
回到屋里,蒙头一觉睡到天亮,早饭是永哥儿做的,他敲门来叫我吃饭,态度十分好,我虽然看着他那样笑眯眯的样子就觉得后背凉飕飕的,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只好不去理他。
早饭是青菜和烙饼,永哥儿很善于烹饪,简单的青菜也做得味道鲜美,我客气的说:“菜很好吃。”
永哥儿说:“这是公子教我的。”我不由又看看周灏,他正在慢慢的掰一块小饼,吃得很少。
勇伯对我道:“这些日子劳烦姑娘照顾我家公子,实在是感激。”
我说:“不用客气,这是互相帮助,我也多得了他的照顾,不然现在我都无家可归了。”
勇伯笑笑还要再说,周灏站起身道:“青儿,你跟我去村里看看那几个病人。”
我见永哥儿和勇伯都有点愕然的神情,心里有气,道:“不用了吧!你的助手不是都回来了吗?就叫他们随着你去好了。”
他脸色微微发白,平静的道:“他们都不懂,还是你跟着我吧!”
我其实在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时已经后悔刚才说的那句话,忙道:“嗯,有道理,人命关天,可不能随意把大夫换来换去的。”站起来牵着他的袖子说,“走吧!”
勇伯咳嗽一声,道:“老夫陪公子一起去,碰到山路什么的还能够搭上一把力。”
他微笑一下,说:“没什么,勇伯,我和青儿已经走惯了,你和永哥儿把屋里那些药草清理一下就行了。”
勇伯脸色凝重,看着他点点头,道:“好,公子费心找来的这些草药,老夫一定会仔细小心的清理的,不会让您一番心血白费!”
他的手似乎颤抖了一下,唇角抿得紧紧,挺秀的眉宇之间淡淡有些萧索。我在边上等得不耐烦,扯扯他的袖子,他回过身对我笑了笑。慢慢摸索着和我一起出门。
下石梯的时候不知道是地板被早上的露水打湿了,还是他没有留神,滑了一下。我忙扶住他,见后面永哥儿在对着我呲牙做鬼脸,我恶狠狠的瞪他一眼,吓得他忙把目光转回去。
他抓住我的手站稳了,就此握住,再也没有松开,他的手掌修长有力而又温暖,我心头乱跳,想着身后还有两个人看着,说不定院子外面还有那三个云梦十八骑看着,忙使劲挣开了。
他静静的看着我这边,虽然他眼睛上依旧是一层雾气弥漫,但是我却觉得他似乎正打算从这迷雾中透出目光,把我仔细打量清楚。背后勇伯微微一声叹息,他似乎清醒了一些,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