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娇(65)

江梅原也不是牙尖嘴利之人,只是见自家姑娘毫无征兆地被召进宫,又要来五台山,连家都回不去,一路又吃尽了苦头,心中难免积怨,她倒了杯茶水给蒋含娇,说:“奴婢听说太后带着熙王在五台山一住就是十年,中间一次都没回京过,是要打定主意在这儿养老的,姑娘你说,万一皇后娘娘也在这儿住个十年八年,那岂不是耽误了姑娘的...”

她压低声音,咬重二字,“姻缘。”

江梅实在想不通,姑娘这样还未出阁,正当妙龄,娇滴滴的女儿家,皇后为何要带她来五台山。

一口热茶入喉,蒋含娇捧着茶盏,慢慢摩挲瓷身,难掩面色苍白,眉眼倦意,她笑了笑,“能得皇后青睐,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江梅叹气,又添了茶水,“奴婢没说这事有什么不好,但姑娘原也不是宫女出身,该到妙龄寻一个好人家,安安心心待嫁才是,说到底,若不是这一趟京城,姑娘都和那刘公子定亲过聘了。”

蒋含娇一手拿茶,一手支起半边额头,闭眼揉着,“刘家虽然沾亲带故,又门当户对,但未必就是良配。”说到这里,话就戛然而止,她不欲提刘衍明,也不想说崔氏,遂转了话头,“咱们离京这一个月里,京城可有传来什么消息?”

江梅仍忧心姑娘婚嫁一事,在她看来,女子终归唯有嫁人才是出路,所以当蒋含娇问话时,她先是啊了一声,仔细想了想才道:“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消息传来呀。”

没有消息,有的时候就是最好的消息,蒋含娇松了眉头,也心里暂且搁下一块石头了。

等到了行宫,她又好生收拾了一番,整理自己仪容,下车敛眸跟在皇后身边,连日来的舟车劳顿,让皇后也疲惫不堪,脂粉下是掩盖不住的眼底乌青,见到蒋含娇时还不忘含笑点头。

来迎的是太后身边的一位老嬷嬷,约莫有六十多岁了,头发全然花白,身上宫装仍是妥帖,恭迎跪拜后,带着一行宫人将随身马车上的东西安排了一下,而后笑道:“老主子一早听说皇后娘娘要来,宫殿寝居一应都打扫干净了,熙王殿下还亲自为您捉了几尾鱼,说要给娘娘做鱼汤喝。”

皇后虽然一脸倦容,但身心却彻底放松下来,“许多年不见陈嬷嬷,依旧这样精神,想必是这儿的风水养人,太后娘娘应当也是一般康健吧。”

陈嬷嬷道是,“自离了京,老主子笑反而多了起来,又吃斋念佛这么多年,倒比从前看上去还要年轻几分,娘娘待会见了便知。”

寒暄几句后,陈嬷嬷带着皇后往太后那里去,蒋含娇作为女官,自然是和宫女一道侍奉在侧,只是她有意不招眼,站在了最后面,又把头埋着极低,轻易不抬起来。

行宫不比京城皇宫,小了许多,也旧了许多,但因为一直住着人,陈设景色倒也十分清幽别致,太后所居的长宁殿还不到凤仪宫五分之一的大小,也不见堂皇之色,甚至庭院的花圃也被扒了,不知被谁种上一些蔬菜瓜果,如今藤上已结了花,若不是头上悬着的牌匾是殿,说是哪个富贵人家的别院恐怕也有人信。

陈嬷嬷到门口时,指着那蔬田笑,“这是熙王殿下亲自种的,老主子日日浇水施肥,亲自劳作,每年长出时,都要请全宫人吃上。”

皇后瞧着稀奇,连连注目,笑道:“熙王真是个有心的孩子,只是可惜了...”后话她没继续往下说,陈嬷嬷也是笑而不语,一道进了殿。

倒是站在最后面的蒋含娇,闻言往那蔬田上看了好几眼,熙王是皇帝的第二子,因生母身份低微,又生来胎中带有弱疾,便一直抚养在太后膝下,后来随着太后一同往五台山来,这一待就是十多年之久。

上一世直到蒋含娇死时,对这位传闻中的熙王,也都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

说是殿,实则更像是厅,地方不大,笼统摆了几张老黄木交椅和几案,坐在首座上,是一个约莫五十岁的胖老妇,连宫装都未穿,家常衣裳,带了条勒珠青蓝抹额,怀中抱着贪嘴的狸猫偷吃糕点,她面色红润,一派其乐融融。

皇后进内福身,行过全礼,“一别数年,臣妾拜见太后娘娘。”

“哎哟,快扶起来,扶起来!”太后忙叫人把她扶起来,“你快起来,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么生分做什么。”

如今的太后,乃是先帝嫡后原配,她在张家还未倒台,先帝势微时嫁与他,二人虽不算是琴瑟和鸣,但也相敬如宾,和和睦睦过了这么多年,她是一个好皇后,不妒不嫉,贤明良德,甚至在先帝沉迷丹药之术,拱手让位时,也没多说什么,退居凤仪,将皇后让了出来。

后来先帝驾崩,她自知那个时候身份尴尬,不好再留在京城,索性请命去了五台山,名面上是为国祈福,实则不过是为避祸端。

真按辈分算,眼前的太后和皇后,都是妯娌。

皇后还是全过礼数,这才起身,看到太后不由唏嘘,“果然和陈嬷嬷说的一样,太后瞧着比十年前精神多了,这五台山风水养人呀。”

太后一下下梳弄着狸猫光溜水滑的皮毛,笑的和蔼可亲,“这儿虽然不比京城繁华热闹,但清净自在,又有小舒陪在哀家身边,自然是一日比一日精神,你若多住些日子,就知道其中的好了。”

皇后落座,笑说,“臣妾就是因为知道,这才过来的。”

太后梳理毛发的手顿住了,眸子染上一层疑惑,“皇后的意思是要长住?是不是京城出什么事了?”

第61章

话音刚落,怀中狸猫蹿了出来,一跃落地,将几个宫女都吓了一跳,那猫绕了几道,最后竟扑到蒋含娇裙子上去。

蒋含娇登时往后退了两步,低呼一声好在那狸猫并没有凶相,不过是看她腰间挂了只香角流苏,行走间摇晃成影,要扑着扒弄罢了。

她松了一口气,将流苏解下来给狸猫,太后身边的一个贴身宫女忙将猫抱了回来。

“这小畜生,皮实得紧!”太后又将猫抱进怀里,抬眼道:“玉奴一向喜爱这些挂坠,惊着你们了,回头哀家叫人再送些好的给你。”

蒋含娇忙俯身说不敢,太后这才看清楚她的容貌,又对皇后说,“你身边竟有这样标致的女官,又怎么忍心带她来五台山,是哪家的啊?”

能这么年轻当上女官的,那必然不是从宫女一步步提升上来,京城中常有贵女和皇家关系密切,会进宫学礼仪,便赐个女官的名衔,一来进出皇宫也方便,二来也能常伴后宫娘娘们身边,也不必一直在身边服侍,待到适龄时出阁,有这一层皇家关系在里头,夫家也不敢轻易欺辱了去。

这和皇子们从小的伴读有些类似,只不过并不是相同年龄罢了,譬如慧贵妃的侄女杜归燕,在皇宫中行走,人人见了都要称呼一声杜尚仪。

太后见她身着女官服,又如此年轻美貌,自然而然的也以为是哪个世家公侯的女儿,但皇后五台山之行,明面上是为国祈福,实则这一住就不知道多久,寻常贵女也不会跟着她过来,应该留在京城,以免误了说亲才是。

皇后笑了笑,一带而过,“臣妾这女官不是京城的。”

不是京城的,却能在皇后身边服侍,又跟着来了五台山,恐怕其中必然是有一番隐情的,太后点了点头,没往下问。

几个宫女端了时令瓜果茶点进来,帘影浮动,又进来了一个少年郎。

说少年郎不太妥帖,因他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但脸上仍是稚气未脱,眉目清俊,尤其一双眼极亮,干净清澈到一眼就能望到底。

这不是一个成年人该有的眸,他一见到皇后,笑容烂漫过去行礼,开口却是,“皇娘娘来了,柒儿好想你呀!”

口吻宛如七岁幼童。

蒋含娇没抬头,但也知道这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熙王,同时她也明白了,为何熙王跟着太后在五台山一住就是十年之久,期间一次京城也没回过,原来熙王不仅仅是体弱多病,且心智上也有问题。

皇后明显是早就知道的模样,她笑意不减,拉着熙王的手,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最后拍了拍人肩,“长高了,也壮了许多,一别十年,本宫如今都有些不敢认柒儿了。”

虽然二人并不是亲母子,也没有抚养之恩,但熙王对自己名义上这位嫡母表现出了十成十的亲热,“柒儿好久没见到皇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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