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如您所见,老人家的情况不太好,随时都有可能……”
“可是,她现在不是醒了吗?看起来精神也不错。”白母打断了医生的话,说道。
“多器官功能衰竭和一般的老年病不一样,它是一种发病机制复杂、病死率极高的临床综合征,这种病会导致急性全身器官功能损害,衰竭的器官越多,死亡的几率也越高。”
“就没有办法了吗,医生?”白母沉默了一会儿,求助的问道。
医生摇了摇头:“我们能做的只是延缓恶化时间,不能扭转。打一个比方,就像一台运行的机器,它的很多零件已经过度磨损了,即使再怎么修理,我们也无法让它像原先那样运转了。”
母亲出去的时候忘了拿手机,中途手机响了一次,白祈恺就去给她送手机,恰好在办公室门外听见了母亲和医生的对话。
“那……她还有多长时间……”母亲的声音越来越低,后面的话,白祈恺没有听清楚。
“大概一两个月吧,最多不会超过两个月。”
紧接着,门内传出了脚步声,他赶紧转身快步朝走廊走去。
对于母亲和医生的对话,他只字未提,只装作从未听到过。
姥姥的好转果然只是假象,接下来的时间里,她时而陷入深深的昏睡,时而突然清醒了闹着要回家去,有时候,她会盯着白祈恺和母亲仔细打量,有时候,她只是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像在想什么心事,医生一天之内来了很多次,护士也是不停地进进出出。母亲打了很多个电话,两个舅舅纷纷表示正在赶来的路上。
“恺儿,让我见见我的孙媳妇我就安心了。”有一次,姥姥清醒的时候突然对白祈恺说。
一旁的白祈恺却感到束手无策,母亲至少还能联系两个舅舅回来,而自己却连奶奶最简单的心愿都实现不了。
他来到走廊上又试着给穆桐生打了两个电话,仍然是呼入限制,他气得摔掉了手机,所幸他总是带着两部手机,摔烂一部,还有另一部。
最后,他对穆桐生已经不抱希望了,但是,还是给她发了一条信息:“姥姥的时间不多了,她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见见你,你就冷血到这种地步了吗?”
穆桐生不是没有看到短信,她对姥姥的状况既感到难过也觉得于心不忍,但是,白祈恺对她做出的种种恶行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他,如果那不是白祈恺的姥姥,她一定会义无反顾的去看望她,可是,那是白祈恺的姥姥,所以,她不可以去。更何况,她跟白祈恺本就不是真正的恋人关系,她没有那种道德上的义务,如此安慰自己,她才觉得心理上好过了一些。
那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好,脑海里老是回想起白祈恺姥姥的样子,后半夜彻底失眠了,她干脆从床上起来,打开了电脑,可是,坐了一会儿,却一点头绪也没有,她忽然想起姥姥送她的东西,当时,她是要还给白祈恺的,可是,他没有拿,她记不起来放在哪里了,想了半天,终于想起还在行李箱里,她打开箱子,找到了木质的首饰盒,打开盖子,取出细软的绸布袋,那对绿宝石耳环和象牙梳散发着沉稳的光泽,她不禁有些走神了。
第二天是周六,星子没有打招呼就突然到访了,穆桐生开门的时候吃了一惊。
“不欢迎我吗,桐姐?”星子笑着说。
“没有没有,只是你怎么突然来了。”穆桐生把她让进屋。
“我怕你一个人在家闷,所以来瞧瞧你。”穆桐生和盛烁的事,星子也知道了。
“我以前一个人住了六七年都过来了,现在算什么啊!”穆桐生苦笑道。
星子一点也不拘束,放下包就以极其舒服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了。
“桐姐,你说句实话,你真的一点也不后悔吗?那可是你的初恋啊。”星子问道。
穆桐生没有马上接她的话,而是过了一会儿,才说:“后不后悔的,也不能做错误的决定,不是吗?”
星子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这么说,你其实还是有点后悔咯,其实,盛大哥真的对你很好……”
“打住!”穆桐生举起一只手,严肃的说,“如果你是来看我,我很感激,如果你是来说动我的,那我可就要下逐客令了。”
“行行行,我不说了。”星子做求饶状。
穆桐生的脸色这才有所缓和。
“其实,我找你来,是别的事啦!公司这次组织去贵州旅游,所有人都去,欧阳老板让我来问你去不去,怎么样?我觉得你应该去,就当是换个环境顺便换换心情,也挺好的。”
“我手里还有许多工作……”
“就一个星期而已,浪费不了您这个劳模多少时间。”
“让我想想。”
“不用想了,桐姐,你就跟大家一块儿去吧,听说贵州好吃的可多了,鱿鱼仔昨天还跟我念叨,要把那边好吃的都狠狠吃一遍。你赶紧答应了,我好告诉行政的人去订票。”
“一个星期是吧?那什么时候出发呢?”
“后天就走!”
“后天?”
“对啊,怎么了?你后天有什么安排吗?”星子疑惑的问道。
“没……没有。”穆桐生摇摇头,眉头紧锁。
“那你还去吗?”星子感到一头雾水,试探的问道。
“去,我去。”穆桐生突然变得异常的坚决起来。
“哇!那就太好了,我马上给行政发信息,让她加上你。”星子激动的拍起了手。
穆桐生勉强冲星子笑了笑,心里却怎么也无法激动起来。
第65章 不负1
姥姥的状态远比医生预期中的还要糟糕,大多数时候她都在昏睡,只有极少数时候她的意识才是清楚的,但是,她几乎不说话了,就算他们和她说话,她也像没听到似的。
两个舅舅也已经从外地赶过来了,在商场叱咤风云多年的二人身上有一种商人特有的从容淡定的气息,但是,面对病榻上垂危的母亲,他们也显得束手无策。
有一回,大舅长叹了一口气说:“二妹,老幺,咱们光坐在这儿也使不上力,有些事该商量一下了。”
小舅像是被大舅传染了似的,也哀愁的叹了口气,母亲则一语不发,很难猜出她是赞成还是反对。白祈恺不知道他们要商量的是什么事,不过,大舅很快又发话了。
“以咱妈的状态看样子没多少时间了,医生也说得很明白了,这个病没得救,依我看,咱们现在就得开始准备妈的后事了……”
未及大舅说完,白祈恺已经气不打一处来了:“准备什么准备?你们就是这么孝敬姥姥的?人都还没走了,就这样了,姥姥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伤心啊!”当时,姥姥处于昏睡之中,但是,他仍然很害怕那样的话会传进她的耳朵里。
“恺,怎么跟舅舅说话呢!”母亲连忙上前拉住他,斥责道。
大舅满脸的歉意,摆了摆手,低下头缓缓地踱出了病房。小舅有些羞愧的看了他们一眼,也跟着出去了。
白祈恺在病床前坐下来,握住姥姥的手喃喃道:“姥姥,您放心,您不会有事的,您不会有事的,有我们在呢……”
姥姥这一次昏迷的时间比前几次都要长,护士测了几次心率和血压,种种迹象都表明老人的情况都不太妙,医生几次进来都眉头紧锁,神色凝重。
不知道是男人的性子更沉稳一些,还是因为刚才经历了那一着,两个舅舅始终保持着沉默。
不过,其实根据医生脸上的表情,也能猜出了个十有□□,但是,母亲仍然不死心,问道:“医生,我妈怎么样?”
医生只是摇头,并不回答。
白祈恺找了个借口出去了,来到一个没有人的楼梯里,他才露出狼狈的模样,其实,他是受不了那样的气氛,以前,没有任何事会令他感到害怕,可是,这几个月,他也渐渐会因为担心失去而感到不安了,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这种担心就开始蚕食了他的心,让他变得不再无所不能了。在他无法查因缘由的日子里,他感到越来越惶恐。
他点燃一支烟,熄灭,再点燃一支,如此往复,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觉自己应该回去了。
当他再次回到病房的时候,正好遇到医生从病房出来,对方用沉重的眼神看了他一眼,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离开了,他在原地久久未动,刚才医生那一记眼神仿佛拥有魔力,将他定格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