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抽烟都能抽得那么雅致,这世上,也怕只有这一人了。
初瑶看着看着就垂下了头,口中索然无味,忍了一下,最终破功,干脆不再藏着掖着,当着季浩的面,自己也点了根烟抽起来。
季浩抽烟的动作停下,半眯着眼睛朝她这处看了过来。
初瑶任由他看,反正不是第一次。
季浩反常地没有劝阻,大抵是终于意识到,在抽烟这件事情上,他劝服的力度不强,因为他自己也抽。
如此一大一小沉默地将烟抽了好一阵,直到周身的烟雾都挥散不开,季浩才抬了抬眼睑,淡淡地说:“你知道孙姨胃不好,这是专门给她吃了些什么啊?害她上吐下泻的受罪。”
初瑶不置可否,兀自抿了口指间的烟,说:“没什么,几杯生水罢了。”
季浩呵笑一声,想起自己下午在监控里看到的画面,自顾自地说:“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也不愧是我季浩教出来的人。”
他说得很随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她发现他一直在监控她的事情。
初瑶跟着笑了笑,说:“那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你也知道了吧?”
季浩脸色慢慢沉了下来,问得直白:“你要走是么?”
“嗯。”
“去哪?”
“回学校。”烟已抽完,初瑶又续上一根,“浩哥,我还没有毕业,这你知道的。”
“我已经给你请了假。”想起不久前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季浩一点也不想退让。
可这次初瑶也不想退让,她从沙发上站起身,说:“请了假也要去。”
她说着就走到了门边,慢吞吞弯下腰,开始换鞋。
然而一只脚还没伸进靴子里,一道黑影便盖了过来,勘勘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阴影里。
“小瑶,别闹脾气了。”季浩沉着耐心说道。
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初瑶的这些举动都只是在闹小脾气。
他一直是那个高高在上的主宰者,不管她如何努力,如何迁就,永远都入不了他的眼。
她只配做那个人的影子。
初瑶拎着高跟靴缓慢地站直了身,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近在咫尺的那扇门,突然说:“浩哥,我坚持不下去了。”
季浩不明所以:“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坚持不下去了?”
初瑶行尸走肉一般地转过身,她拎着一只鞋子,脸上没有半分血色:“浩哥,其实我一直有件事情没有告诉你。”
季浩蹙眉:“什么事?”
初瑶扬了扬手中的鞋,无声咧着嘴角,说:“其实我一点都不喜欢穿高跟鞋,我这么多年的优雅,都是在你面前装的罢了。”
“然后呢?”季浩笔直站在那里,就像一座岿然不动的大山。
然后呢......
初瑶似乎想了一下,她仰着脖颈在那笑,眸间却一点喜色都没有。
“然后就是,我不想再装下去了。”
高跟鞋“咚”地一声坠地,她给出了自己的答复。
她不想再装下去了。
头破血流也好,一无所有也好,她再也不要做他人的影子。
她要做自己。
初瑶一分迟疑也无,伸手拉开门,风雪一下子飘了进来。
季浩眉头紧蹙,沉声喝道:“小瑶!”
初瑶看着屋外,因为那声叫唤,慢慢又顿住了步。
应该还存着一份期待吧?
她赤着双脚,脚掌周圈都被鞋子磨得破了皮,青一块红一块,在灯光的映射下,触目又惊心。
这些伤痕都是为了取悦身后之人所留下来的,这么多年过去,她得到了自己最想要的东西吗?
好像得到过,却又好像,一刻也没有。
终究还是存着一份期待。
她悄悄给了自己最后一个机会,默然回头,希冀着他对她的哪怕是一丝丝的心疼和怜悯。
可是没有。
他只是强忍着怒火,狠狠盯着她,冷沉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初瑶光脚踩在木质地板上,被穿堂而过的风一吹,瞬间冰冰凉凉。
女人没有出声回应,季浩朝她慢步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她,目光和话语同样逼人:“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要去找那个男人,对吧?”
初瑶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半晌,才轻轻“啊”了一声,说:“对。”
她承认得干干脆脆,连一句辩解的话,都再也提不起力气说出口。
季浩一愣,似乎没有想到初瑶会这么轻易地承认。他的脸皮瞬间涨起,一点沉稳都没了,提高音量,说:“你再说一遍!”
初瑶风轻云淡地笑着,觉得此刻眼前的男人就像一个受虐狂。他明明什么都知道,明明什么都清楚,却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着,仿佛这样一来,事实就会改变一样。
“你不是都听见了么?”可她不想再退让了。
“你今晚哪里也不准去。”他和所有时候一样,□□霸道地发号施令。
初瑶面无表情看他,说:“如果我偏要去呢?”她一点都不想退让了。
季浩怒过之后,又嘲讽地嗤笑出声,说:“只要你今晚走出这个门,你的房子、车子、银行卡,还有数不尽的珠宝首饰,我统统都会收回来。”
他说得很自信,像是料定她舍弃不了一样。毕竟有句古话叫做,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屋内半晌无言,只有呼呼的风雪声从外面吹进来。
季浩以为女人终于有所松懈,神色缓了缓,苦口婆心说:“小瑶,你长大了,想去哪里我自然拦不住你,但我希望你明白,只有我,才能给你那些别人一辈子都奋斗不来的荣华富贵,也只有我,才能......”
话语才说一半,面前的女人突然抬头,看着他说:“好啊。”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两个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生生捏住人的咽喉,再想说下去,已然成不了调。
季浩眼皮跳了跳,一瞬间明白过来,她说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你......你说什么?”
“我说,‘好啊’。”初瑶又答了一遍。她仰着脸在他的面前笑,眼眶里溢满了泪,却是一滴都没流出来,“我的房子、车子,我数不尽的珠宝首饰,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你想收回去,就都收回去吧。”
说完,她将自己颈间唯一戴着的项链扯落下来,放到了玄关的台子上。
她也没有穿鞋,甚至连大衣都没有穿,门一开,穿着一件黑色的薄纱裙就走进了外面的冰天雪地里。
季浩万般不可置信,血目猩红地看着女人一点一点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她一次转身和停顿都没有,走得干脆又决绝。
季浩彻底愣怔住了,好半天过去,才想起掏出手机,拨通了孟凯的电话。
“给我盯紧初瑶,继续查。”
交代完事情,心绪依旧难平,季浩在客厅里走着走着,愤然就将手机摔了。
好啊。
多么骄傲的两个字。
她敢这样跟他说话,他倒要看看,那个她不顾一切都想要去找的野男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第39章
天地飞雪。
观澜别墅依山而建,初瑶赤着脚, 一步一步踩在雪地里, 顺着盘旋而下的小道走着。
她很快被冻得失去了知觉,脸色惨白, 嘴唇青紫。可她的神色却是那样从容,就仿佛自己踏着的不是冰天雪地, 而是一条铺满了希望的路。
她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再失约了,她要去找他。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陆泽安静地坐在出租屋里, 一直盯着桌上电脑屏幕上的时间。
屋内并没有开灯, 可却不黑,窗外映衬进来的雪色足以将房间照亮。
九点到了, 屋外静悄悄的,她还没有来。
陆泽习惯性地吸了吸鼻子, 阖上电脑, 终于从床头站起身。
他将羽绒服背后的帽子扣上, 又戴上口罩, 没有半分迟疑地走进了风雪里。
她没有来,他便去接她, 这是昨天说好的。
天地万籁俱静,只有不断飘落而下的飞雪萦绕在身前,不多时就将人影染成了同样的白色。
下山的路刚走一半,初瑶的意识便朦胧了起来。她的呼吸变得越来越浅,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起来, 到最后,竟然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穿着和这天地一样颜色的羽绒服,身材颀长,五官被遮得严严实实,哪怕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依旧能够让窥见之人过目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