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没记错的话——
温玹又不动声色的看了眼他身后脸色同样极差的闵琰。
闵琰此刻应该正在虞阳边陲,与尧国交战,即便天大的事也无法从军营脱身,除非是战事缓和。
可想而知,对于尧国来说,温向景被挟持、太玄老祖投鼎自焚,这两件事已经出乎了他们的预料。
说来也可笑,尧国从始至终,不过是被太玄老祖当做一把指哪刺哪的剑,自以为有浮荒之巅的先祖和东靖的盟约作为依仗,发展到如今,却万没想到会在一夜之间失去了后盾。
东靖大乱,先祖失踪,尧国根本没有底气再与虞阳斗下去,否则,闵琰也不可能从胶着的战中抽出身。
这些细枝末节在温玹脑中一掠而过,他很快地敛回了眸,看向赫连玉:“愧于镇宁君抬举,我只是想姑且一试,没有十足的把握。”
“那六殿下是想怎么个试法呢?”赫连玉眯长了眸。
温玹冷淡道:“那要看过阵法才知道了。”
赫连玉毒蝎般审夺的目光瞥了他一眼,似是因为赶时间,并没多犹豫,带着闵琰上前与那两位弟子交涉了几句。
闵琰是浮荒之巅中的高阶弟子,想要进去,自然不会有人阻拦,再请求通融一下,多带些人也不成问题。
与守门的弟子谈好以后,赫连玉便侧过身来,尖俏的下颚微扬,视线幽冷的盯在温玹身上,“六殿下,请吧。”
温玹怔了下,旋即眉间皱了皱,跟上去。
赫连玉和闵琰并没有等他,走在前面,脚步有些急迫。温玹在后面跟着,才注意到闵琰背后正背着一把剑,没有剑鞘,剑身用绸缎缠裹起来,只有剑柄露在外面。
温玹看到剑柄上熟悉的纹路顿时一愣,忽然道:“等等!”他紧走过来两步,盯着闵琰背后,面露惊异,“这是负渊?!”
前方的赫连玉顿住了脚步,口中发出声轻啧,细眉拧在一起,脸色不耐的转过头看他。
闵琰闻言也愣了下看着他,点点头。
温玹不管不顾的追问:“负渊怎么会在你这里?”
赫连玉怪异的皱眉看他道:“废话,负渊不在二殿下这里,又该在谁那里?”他正赶时间,不想与温玹多说,“那阵法可不等人,莫要再耽搁时间。”
赫连玉正要走,又被温玹叫住:“且慢。”
他走上前,拦住赫连玉的去路,眉间肃然的拧紧,“我这些日一直在途中奔波,时间紧促,许多消息并不清楚。负渊为何不在闵韶身边,又带了什么消息回来?可否请镇宁君告知。”
赫连玉略微一顿,有些异样的上下审视了他一番,眼眸渐渐微眯起来:“你不知道?”
“不知道。”
赫连玉静默半晌,盯着他,忽然冷嗤了声,挤出两个字:“……难怪。”
“本君还纳闷,你是因何事这么不惜命,硬要往锁灵塔里闯。你若是以为,君上和那些被控制的宗主长老们一样好救,那就大错特错了,跟你说句实话,本君与二殿下这次前来,也只是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态,实则已经不抱多少希望。”
“君上,多半已经回不来了。六殿下若只是来惺惺作态的,还是趁早回吧。”
温玹心头一紧,眸中蓦地沉了,“……你什么意思?什么叫多半回不来了?”
“看来六殿下真的半点也不知情——”
赫连玉嗓音幽凉,狭眸睨着他。
“君上已经在事态欲发之前,为虞阳国祚铺好了后路,两日前,只有负渊从锁灵塔内逃脱,一回到宫中,便将藏于书房内的诏书寻了出来。诏书一经现世,便是举国皆知。”
“再过三日,虞阳举办大典,君位……将由二殿下继承。”
温玹眸色蓦地变了,脸色骤然泛白。
闵韶已经提前拟好了诏书,要退位?!
赫连玉审视着他,微微皱眉,“这是君上的意思,怎么,你不是早就知道?”
温玹只觉得心口被挖空了,嘴唇微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他怎么会知道?
他若早就知道,断不会让事情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赫连玉为何这么以为暂且不论,闵韶呢?闵韶为什么会知道?还提前秘密预备了诏书?
难道他就这么笃定……自己再也回不来了?
温玹脑中转不动了,没有心思去探究原因,心底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又好像很空洞,垂在衣侧的指尖麻木泛凉。
赫连玉伸出苍白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
“六殿下,六殿下?”
喊了几声没反应。
“傻了,让他留在这吧。”
赫连玉不屑于浪费时间,转身要带着闵琰走。
身侧却掠过一道清隽月白,一阵风似的,疾快地朝着玉勾峰的方向飞掠而去,眨眼只剩了背影。
赫连玉面色异样,瞧着那身影沉默了半晌,旋即沉吟片刻,敛去了眼中的讥诮。转眸看向遥遥高耸的山峰,一掸衣袖,加快步伐,淡淡对闵琰道:“二殿下,我们也得快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支持。
——感谢在2020-04-05 22:17:57~2020-04-07 20:1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青烟爻、我要暴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是我闻 20瓶;旺仔牛奶 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9章 终境·入阵(四)
有闵琰帮忙,温玹这一路还算顺畅,向宗中长老请示后,几人便进了锁灵塔。
宋长老将当日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一番,那日太玄老祖的话,在场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因此宋长老也没因为温玹是太玄老祖的弟子而避讳他。
毕竟温玹不仅被太玄利用,而且还惨烈至极的死过一次,太玄老祖将他的两个徒弟当成启阵用的引子,自小培养,相比闵韶来说,温玹只好了那么一点点。
而对于温玹而言,如果说,知道自己景仰多年的师尊是离经叛道的魔修,仅仅只是如遭重击,那么得知无情道乃是魔道,便是五雷轰顶!直接将温玹那颗凉透了的心,劈成了冰渣。
他终于明白了。
难怪……
难怪当初闵韶要一直躲在山顶不肯离开。
闵韶一直以来没能修成无情道,却远比修成了要痛苦得多,他如今许是放弃了,可谁知他在山顶亦魔亦仙修行的那些年,是如何挺过来的?!
那么多年,闵韶一直在两道的极端挣扎,出不去,进不得,行差一步便是生死攸关、命悬一线。温玹无法想象,像他这样日复一日大的在走火入魔的边缘徘徊,在鬼门关游荡,到底是运气好,还是毅力实在远超了常人。
当年温玹不知情,而闵韶又不自知,只有如今知道真相以后,才蓦地心惊胆战。
他们差一点……就天人永隔,再不能见了。倘若闵韶真的在那几年中入魔身亡,回忆起来,恐怕连他们最后一面在何处相见都不得而知。
登上锁灵塔的时候,温玹连指尖都是颤的,他脚下沉重,踩着石阶却像踩了棉花,心头空空落落,又像被什么堵得喘息不过来,万般不是滋味。越是接近那处暗室,便越是恍惚难安。
他真的太怕再也见不到闵应寒了。
八年前他一无所知,恍恍惚惚也就这么过来了,可真到了彼此拥有的这天,再提分离,和割心又有什么区别呢?
暗室里的阵法仍在运转,幽亮的阵光透出来,隔着很远就能看到。
暗室门口被设下了一层结界,温玹站在结界外,可见暗室里面空旷无比,那阵法像是已经吞噬饱满,繁复的纹路从地面延伸至墙壁,暗室四面发亮,幽光湛湛,顶端有黑腾腾的煞气不知从何处来,像被引导着,注水般灌入中央高台上的铜鼎里。
就在白玉台附近,浮荒之巅几位德高望重的长老正钻研着破阵之法,眼下正合力施术,想先将顶端的煞气封住。
温玹仔细看着那阵法,一眼便认出来:“就是这个!”
他眉间紧皱,回过头对几人低声道:“当初锁灵塔两次出现异动,我和闵韶看见的阵法和这个一模一样,李如期和明微真人都被困在里面,不出意外的话,清宣道君和万相楼的顾玦,也应该在这里。”
“你是说师尊?!”闵琰徒然一惊,忙看向里面,“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