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那些侍卫已经刷刷列阵,誓死护主,挡在了温向景面前,冽冽寒刀对着温玹。
温玹这才意识到,温衡和萧成简已经联手了,这般境况之下,已然是在逼宫。
宫中的巡护兵反应很快,温玹听见浩浩铁靴的声音隔着很远传过来,兵甲声铮铮沉重,远比温衡带来的兵卒多了数倍,沉重而急促,快速地朝整座宫殿逼近。
他听着那声音,便知如今没有退路可选了。
温衡和萧成简乃是擅自而为,希望全担在他身上,假若他现在犹豫,且不论什么新仇旧恨的,单是温衡和萧成简就会被拖累。
但换一种角度考虑,温向景若是一死,朝局一时难以把控,朝纲大乱,整座朝堂的淤泥都会从池底翻涌上来,若是镇压不住,东靖势必要陷入僵局。
私情和大局,他只能选择其一。
温玹没有时间迟疑,握紧手中的剑柄,朝那些围护得密不透风的侍卫杀过去。
与此同时,温衡也拔了剑,想以最快的速度替他冲破重重围困。
殿内灵流肆意激撞,冷剑寒刀碰出火花,温玹刚服过解药,还没完全脱离药性的桎梏,动作仍有些迟缓,只得将体内的能用的灵力提到了极限,竭尽全力,目标始终定在最里处的温向景身上。
裹挟着灵流的剑带着凛凛寒气,周围的侍卫已经倒下了不少,长刃上沾着淋漓的血,随着挥动喷溅出数尺远。
外面的铁甲声越逼越近了,殿外兵戈交碰,铿锵刺耳。
温衡带来的兵卒为数不多,根本抵挡不了多久,不过多时,便听见萧成简急迫地喊了句:
“温玹,他们进来了!”
随着这一声话音落地,温玹便清晰地听到外面的铁甲声已经彻底冲破了阻碍。
沉重的铁靴踏上石阶,震耳欲聋,疾快地闯入殿中,转眼之间,无数尖锐的兵戈刺来,瞬息逼近了他背后。
转身之间,锐刺噗嚓划破了衣料,近乎就在同时,温玹终于接近了目标,一把抓住温向景的手臂,冷剑横在他脖颈上。
“都别动!”
话音刚落,数把直指眼前的锐刺停了下来,映在那双冷冽的桃花眼里。
只差咫尺分毫。
冷汗微不可查的顺着额角滑下来,温玹强忍着没让指尖发颤,紧紧握着剑柄,眸中浸满了杀意,衣裳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湿透了。
血水顺着剑身一滴一滴的落下,温玹手中的剑越逼越紧,锋刃抵着温向景的脖颈,眼看就要割破了。
温向景必须得死。
但不能是现在。
“退后。”
温玹声音低沉,紧盯着面前与他对峙的兵甲士卒。
见他们面面相觑,一动不动,他剑刃又逼近了几分,划破温向景的脖颈,渗出几滴血来,怒呵道:“退后!”
“温谨央……!”局面一时间扭转,温向景面色难看至极,被剑刃胁迫着,微抬着头。
他袖中的手微微发抖,脸庞甚至有些扭曲了,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亦或者两者都有,僵持半晌,到底一声命令也没说出口。
那些士兵迫不得已,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国君被砍死,只得后退。
气氛令人窒息得犹如溺水,整个殿中只剩下兵甲碰擦声、挪动声,和沉重的呼吸。
士兵缓缓后退,一步步挪出了大殿,可前来救驾的士兵实在太多了,从门内放眼望处,已经密密麻麻列阵布满了整个宫道,皆是温向景的人。
温衡和萧成简在他背后,呈三角阵状掩护着,温玹走到殿门口就不走了,剑刃仍抵着温向景的脖子,对他道:“叫外面的人全都退下。”
“温玹,别得寸进尺。”温向景阴阴地低声道。
温玹重复道:“不想死,就让他们退下。”
温向景咬牙道:“你可想清了,若是孤死了,你们也活不成。”
“笑话。”温玹冷笑道,“宗室的正统血脉除了你,其余的两个都在这里,你一死,继承君位的不是我就是温衡,活不成的只有你罢了!”
“……”
温向景狠剜了他一眼,眼眸里浸了血似的猩红,温玹也不示弱,就紧盯着与他对峙。
温向景嘴唇微动,似是不甘地忍了又忍,手背攥得起了青筋,过去好半晌,终于强忍下愤怒,朝殿外的士兵挤出两个字:
“退下!”
……
原本的同室操戈变成了祸乱逼宫,事情彻底闹大了。
好在温衡在宫中的根基不浅,提早在宫外安排了人手接应,几人挟持着温向景,顺利出了宫。
但这样也躲不了多久,唯一的办法,便是早些逼温向景交出君权。
温衡将事情简单说了一下,温玹才知道,原来温衡从离开虞阳的那日起便已经在暗中筹划了,他来到东靖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萧成简救出来,顺便动用两人全部的势力谋划逼宫一事。
但温衡出此一策也并非是单纯的为了救他,简而言之,是想放手一搏。
一旦温向景死了,他以后便再也不必隐忍,尽可以留在东靖。
并且若能扶持温玹上位,对他而言也是莫大的好处。总归诚如温玹所言,东靖的宗室中,除了温向景便只有他们两个有权继承。
他信得过温玹的人品,所以只要温向景一死,东靖之中便不再有威胁。安安稳稳的度日,总比忌惮警惕的要好。
但温玹可不是这么想的。
“你这是胡说什么?”
他很惊讶,万没料到温衡居然会有这种想法。
“扶持我上位?”
旁边的萧成简正在替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绷带一拉,变着花的打了个蝴蝶结,闻言不禁嘲笑了声,瞥他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子,做一国之君不好吗?”
马车行驶过坑洼不平的石道,车轱辘碾过路面上的碎石块,颠簸作响,整个车身都摇摇晃晃的。
“可我没这打算。”温玹道。
“为何?”温衡也有和萧成简相同的疑问。
“我从来没这么想做过国君,况且,那个位置也不是非我不可。”温玹看了眼温衡。
“……在此之前,我本以为你会毫不犹豫的答应。”温衡道,“毕竟以你的天资与才智,应该不会甘居人下。”
温玹很诚恳的答道:“二哥想多了。”
若他不甘居于人下,又何必这么淡名远利的为温向景忙活这么多年。
他想了想,又道:“我觉得,既然是谁策划的逼宫,谁便该去坐那个位置,如此才顺理成章。”
温衡:“……”
如此谦让,知道的是在让王位,不知道还以为是在让梨。
“不过,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温玹看向了一旁。
马车内宽敞,正好容下温向景躺在另一侧,为了方便挟持,温玹已经直接将他弄晕了。
问道:“你们可有计划,接下来该怎么办?”
温衡道:“放心,只要有温向景在手里,接下来的事我自有办法。”
“那就好。”温玹顿了顿,又道,“但还有件事……我在被绑来之前,温向景原本不应该约好了和虞阳谈判吗?虞阳那边为何直到现在都迟迟没有动静?”
萧成简略微沉吟了下,道:“这我倒是有所耳闻。听说虞阳的队伍在途中遇上了山崩,你就是在那个时候被绑来的,之后闵应寒好像遇见了什么人,直接抛下队伍,追到浮荒之巅去了。”
“哪里?!”温玹心口骤然一紧。
“浮荒之巅。”萧成简重复了一遍,又思忖着补充道,“听说今日还是各宗集聚的日子,也不知他干什么去了。”
“停车!”
温玹蓦地意识到不对劲,朝车外喊了声,起身掀开车帘便要跳下去,被萧成简一把拽住了。
“诶!干什么去?”
萧成简企图把他揪回来,温玹却极其灵活地躲开了,转眼便跳到了车下,转过身朝他们喊道:“有急事,东靖这边你们先去,我不久便回来。”
说罢也不顾萧成简怎么喊他,直接便走了。
……
锁灵塔内。
闵韶循着那声音,一直沿着狭窄的石道走到深处,一转角,视野徒然开阔。
眼前的石室极其通彻敞阔,一眼看不到边际,壁上只有几盏烛火隐映出光亮,全靠地面上的阵光散发出光芒,将整间石室映得极亮,同时,却又可见几分黑气。
那阵符仿佛是被刻上去的,幽幽亮亮,散发着诡异又熟悉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