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快到的时候正好他一脚踩进了屋子里,烟头被他按灭在了刷着白漆但是已经破损的墙面上,脚掌踏在推门的凹槽前,外面是明亮的天光,而里面则只是点着并不算清楚的白炽灯,几个人听到了动静以后便回过头来看他,男女老少都有。
这个房间似乎以前是个教室,落着灰的桌椅都推在一边像是废弃的杂货间,太宰治从一旁搬了个凳子过来坐在上面,几个人围成了一个圈坐在昏暗的房间里。明明点着灯却总觉得光线不足,每个人的脸似乎都处在灯的下面,但是每个人的脸似乎都又看不清晰。
其中一个中年男人拍了拍手,笑着和大家说大概人到齐了,我们这次组织的‘杀人者交流会’可以开始了。
而这个时候太宰治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上面的时间是08:30。
——那我先来吧。我的话杀掉的是我的妻子,不过说实话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就是你明明记得她并且十分肯定她确实活在这个世界上过,但是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人记得她。她的父母不记得,亲朋好友不记得,甚至于我的孩子都不记得自己的母亲。当初杀死妻子的时候是在我们的卧室里,她是个需要注射胰岛素而活下来的患者,因为害怕自己某一天就这么莫名其妙的病死了,然而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记得她,所以请求我杀死她。那天我也居然莫名其妙的答应了,她手写下一份‘死者委托杀害’证明的时候我们两个居然非常的兴奋。大概是这个世界太荒唐了,我兴奋于能够亲手杀死一个人还不用被当做杀人犯,同时能独自拥有我的妻子,而我的妻子大概是兴奋于即将死亡,况且不会被人忘记。当初我们商量了很久很久怎么去杀死她。我们甚至想过直接粗暴的用刀杀死,但妻子害怕第二天看到满屋子的血迹会吓到孩子,于是我拿出了一盒的胰岛素全都给她注射进去了。死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实感,就像是睡过去了一样,我看着她的尸体没有任何的感觉,可是第二天我的孩子醒来之后喊饿的时候问我为什么不做早餐之后,我才真正的明白了那个死后遗忘的诅咒终于实现了。
——那你这个还算好啊,不见血也不见肉的,自然而然的成全了自己的妻子呢。
一旁穿着裙子的小姑娘甜甜的看着一开始发言的那个中年男人笑了出来,而对方似乎也是觉得自己的杀人过程没有什么爆点或者波澜,因此还颇为苦恼的摸了摸鼻子。
——是啊,比起我的邻居都波澜不惊。
——那你爱她吗?爱你的妻子吗?
——啊,说到这个我也不清楚,其实那天之前我还和妻子吵架了来着,当时气头上的时候确实是想要杀死对方的,但是想一想我还有孩子要养,家里的活儿也要妻子来做,当时就压下了想要拧断对方脖子的冲动。就两人相视一笑重归于好。毕竟都说夫妻没有隔夜仇嘛,谁知道后来就提出了这样的要求,我一想妻子那么啰嗦又那么讨厌,规矩多又喜欢抱怨,而杀人者不去自首应该也就没问题,更何况是她主动提出来要我杀了她的,所以也就这么做了。
——后悔吗?
——后悔说不上吧,人都死了,所以无所谓了。
这段话让旁边的小女孩笑了起来,她咯咯笑的声音很是甜美,扎着一对羊角辫,坐在一堆大人之间看起来有点格格不入。
——到我了吗?我的话,是杀了自己的父亲呢。
小女孩才上小学的样子,因为背着的书包上有附近学校的校徽。
——父亲是教育家呢,就是你们常说的那种成功人士,拥有一所学校,名声和管理也是非常的厉害。大概在别人眼里是非常正直且一丝不苟的性格,非常值得信任吧。但是由于我的母亲和他感情不和离婚之后大概这个从来没有失败过的男人就学会了在我的身上发泄不满。并且我知道母亲就是被他杀死的,只是他不去自首的话就无人会得知他是个杀人犯。如果不是意外看到了父亲的加密消息,或许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母亲的名字呢。
除了高压的学习内容之外,不允许触碰任何能与外界接触的东西。每天的生活就是学习、钢琴、音乐、绘画、礼仪。与旁人多说一句话回到家就会迎来一个耳光,喝醉酒会打人以及破口大骂。连带着我和我的母亲一起用最粗鄙和恶意的词汇来揣测,但是只要我还在上学就能接触到很多事情。在得知人死后只有杀人者才记得被杀者的一切的时候我就觉得我的父亲一定要去死。况且因为法律保护未成年且十二周岁以下的儿童杀人则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因此在某一天我把碎玻璃放进他的杯子里,随后蹲在一边看着我的父亲倒在地上抽搐着死亡了。死前睁大的眼睛里全是不敢相信,等我上了小学六年级才得知这种感情叫做‘不敢置信’。
在坐的所有人都有点震惊一个刚上六年级的小姑娘居然已经是一名杀人者了,况且叙述着的事情也感觉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不过由于在场的手上都有一条人命所以也没有太过大惊小怪。
——你这个也没见血没见肉吧?
——是的呀,不过为了伪装成他自己不小心死掉然后叫我补刀的样子,我从厨房里拿出了切披萨用的弯刀捅进了他的头里。
——杀死他是为了为忘记的母亲报仇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种无聊的原因啦,怎么说?即使知道那是母亲可在她死之后我就不记得她的所有了,为了这么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冒着危险杀掉父亲怎么想都是个亏本买卖,况且我还只是个小学生而已,可并没有成为杀人犯的打算。
——那是为什么呢?
小女孩眨着眼睛想了想用手指卷着自己的羊角辫,像是每一个害羞的不知道怎么和大人交流的小孩子一样,扭扭捏捏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的说。
——因为父亲指着钢琴比赛第一名的那个男生说我不如他,并且把我第二名的奖杯摔碎了。我就把奖杯的碎片喂给他吃了,谁知道他那么不争气,就这样死掉了。
之前的那个中年男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反而是旁边抽着烟纹着身的另外一个女孩儿笑了出来。
——做的不错小姑娘,我开始喜欢你了。
说完这句话女性青年便把烟头丢在了一边,从嘴里吐出来的烟缭绕升空,明明是正坐在灯光下面但是却只能看到一张画着鲜艳口红的唇。
——我和你们不太一样,我杀的是个陌生人。其实也不算是陌生人吧,大概就是那种知道名字但是并不熟知的人。也是个女孩儿,其实我并不想杀了她的,毕竟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受过良好的教育,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一个人突然就没了,是基本上留不下什么东西的。除非是杀掉他的人,但是谁又能保证那个人会去有关部门登记他的生前信息然后告知父母朋友,他们有个重要的人死掉了,但是你们再也记不得了?因此我本以为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下手的。但是那个女孩儿似乎是想要杀死我,原因我不清楚啦反正也不重要,大概对方是那种‘狩猎者’,我也是等她死掉了才意识到这个女孩儿的身上居然有很多条人命,是那种享受于所有人都记不得但是唯独我能记得的那种快感的类型。死亡过程非常的恶心,怎么说我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她很老练,我也想不明白一个同龄的女孩儿能这么厉害,所以多半的时间里我都在逃跑,最后逃不掉的时候便想着‘反正这个人是个罪无可恕的杀人犯,我这只是正当防卫’,便在一个屠宰场里躲在牛圈中,拿着一把电锯把她乱劈劈死了。尸体我分尸掉丢进了喂牛的槽里。她死后的一周我都胆战心惊,但是之后发现确实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记住她以后便觉得心安理得起来,不管怎么说死在我手上的是个连环杀人犯吧。
——不错啊姑娘,你这算是英雄壮举了吧,这种狩猎者好吓人的,总感觉周围有这种人什么时候自己或许就死了。
——还行吧,只是会记得而已,当初分尸的时候还好几天吃不下饭。当初还想过要不要上报,但是想想没有证据也没有杀人许可的那个证件,害怕被当做罪犯给处以死刑。
——你这个算是特殊情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