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一则骇人听闻的社会新闻被公之于众——某研究室为检测其研究成果,人体试药,闹出人命。
试药的人是自愿,私底下有签免责申明,但毕竟是违背道德的行为,暗地里的交易,业界都心照不宣,很少拿到台面上来说。
这次曝光,明显是有人刻意针对,这么短的时间内闹得沸沸扬扬,这背后力量不容小觑,烊林只当是个无聊时的小瓜随便吃吃,直到看清项目负责人的名字。
姓何。
他脸色一变,匆忙给胡礼打电话。
“喂?”那边声音如常,像无事发生,但烊林知道没这么简单。
“你搞的鬼?”烊林了解胡礼,这种事他完全能拦下来,如果没有拦,只能说明他想让它发生。
“嗯。”胡礼语气淡淡,他正在烧水。
“你真是个疯子!”烊林兴奋,觉得自己吃到个大瓜,“你不是背后股东吗?出了事不会受牵连?”
“没有牺牲,哪来回报。”胡礼平静道。
“我他妈,我他妈!”烊林语无伦次,“爱死你这变态样了!那你哥知道吗?”
“嗯。”水已经沸腾,噗噗往外冒热气,“我还有事,有空再聊。”
胡礼端着热水上楼,停在浴室门边敲门:“哥,开门,先把药吃了。”
半晌没回应,他只能去书房找备用钥匙。这件事他思考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最暴力的处理方式。
何正实验室用人试药这件事他并不知情。何正偷偷找的人,受害者是个穷学生,母亲生病没办法才想通过这种极端的方式挣快钱,试用一次是五万,可以解他燃眉之急。
其实何正还算有良心,每人他只试一次,都是检测过的标准含量,只是这学生太缺钱,求了他很久,甚至愿意低价试药,一次只要一万块,何正见他可怜,又想贪便宜,就同意了。
没想到第三次就出了事,孩子是在医院倒下的,倒在他母亲的病床前,当时医生采取最快的抢救措施,最终没能救回他的命,死亡原因:食物中毒。
那孩子的母亲在他走后两天自杀,一家苦命人,最后找上研究院的是那群原本不闻不问,出了事就来要赔偿的亲戚。
说来也巧,那位学生就读于东大,算是胡礼的学弟,两人没什么交情,只在学生会会议上见过几面。
胡礼对此人没什么印象,只记得评选会上周围人议论过他。说他是个坚强的学生,艰苦的生活环境没有磨灭他的意志,周围人的冷嘲热讽没有浇熄他的热情,他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一步走到如今的。
他是个好孩子,只可惜命不好。
胡礼准备将消息压下去的那个晚上,突然就想起那孩子在竞选干部演讲时,那双充满希望的明亮眼睛。
最后他放下电话,觉得这世间凡事都有因果,任何错误都要付出代价,不管犯错的人人是谁。尽管最后可能会伤害到他最爱的哥哥,但这次他没办法心安理得去纵容,当个包庇犯,他亲自放了把火,打算将所有毒瘤烧干净。
何正被抓走了,他甚至没有辩解的机会,舆论一边倒,说他吃人血馒头,说他违背道德良知,说一命抵一命要他偿命,他吓坏了,在监狱里话也不敢说,哀求警官为他联系胡礼,派律师。
胡礼那时正忙得不可开交,他要处理研究院的后续工作,要委托人出面道歉协商赔偿,还要把晕厥的刘惜梅安顿好。
最后他亲自去接何惜,何家的地址被人肉,已经被人围堵讨公道,根本没办法再回去,他只能将落魄的何惜带回自己家里。
何惜精神恍惚,只对胡礼说了一句话,他问:“是真的吗?”
见胡礼点头后,便不再说话,一声不吭跟着胡礼走。
胡礼知道他从小家庭幸福,没有任何曲折的快乐长大,仿若一汪泉水般干净透亮。
他无法接受这场突然的变故,就像天突然崩塌,一切破碎,胡礼能做的就是陪他一起面对。
胡礼打开门,何惜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水漫出一地,整个浴室湿漉漉,浴缸里的水早就凉透,刺骨的温度,也无法让他保持清醒。
他只是想不明白而已,他想不明白,这么爱护生命的父亲,从小告诉他要保护环境,爱护动物的爸爸,怎么就杀人了呢?
胡礼叹口气,弯腰将水里的人抱起,才两天而已,他怎么瘦了这么多?胡礼拿过架子上的浴巾,将人裹得严严实实,抱到卧室床上。
这次他的哥哥很乖,不凶也不闹,任他抱在怀里,甚至还伸手环住他的脖子,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胡礼心疼得不得了,感觉心被泡进柠檬水里,又酸又痛,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为了拔除毒瘤,让哥哥付出代价。
“哥,把感冒药吃了,睡一会。”胡礼给他换好衣服,把他裹进被子里,摸着他温度明显偏高的额头,担忧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
“别走……”何惜伸手拉住他的衣角,声音是从未有过的脆弱,“把灯关了,陪我躺会。”
何惜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么需要胡礼,似乎没有胡礼在,空气里的氧气就会被抽走,让他无法呼吸,似乎只要胡礼离开,就带走这世间所有的温度,让他感到天寒地冻的冷。
胡礼动作一顿,将手覆到他的手上:“好,我陪你。”
“哥哥不用担心,这件事很快就过去,叔叔和阿姨都不会有事的。”胡礼将人按进怀里,感觉心口湿了大片,无声的揉着何惜的头发。
何惜摇头:“不会的,我爸做错了事情。”
他分得清是非,他知道对错,尽管那是他最亲的人,但做错事就要接受惩罚。
“你能联系到受害者家属吗?”何惜拽紧手指,小声道,“我还有些存款,可以赔给他们。”
胡礼轻抚他的脊背,无奈的哄道:“钱我都赔清了,那孩子在试药时有签免责申明,虽然不一定具有法律效应,但可以为叔叔申辩。”
“一切我都能处理好,你什么也不用担心,有我在呢。”胡礼低头吻了吻他的头顶。
胡礼陪何惜睡着后,才起床,悄悄关上门,下楼处理后续工作。
“什么?现在又要弄出来?又要找公关?”那边的人微怒,“您早干嘛去了,事情发酵到这个地步,非常不好处理。”
“我知道。”胡礼点头,“花多少钱都无所谓。”
“老板,您真是疯了。”那边的秘书简直被气笑,“能告诉我理由吗?”
胡礼沉思片刻,他只是舍不得了,舍不得他哥如此难过:“没有理由,交给你的事就去办好。”
“是。”秘书无语,觉得小孩子做事就是这么幼稚,但又没有办法,谁叫他有钱呢!
半夜,何惜开始发烧,过高的温度把胡礼烫醒,他帮何惜量体温,39.8℃,吓得他急匆匆穿衣服,拿上车钥匙就要送他哥去医院。
何惜迷迷糊糊,不愿起来,推开他:“去哪里?”
“你发烧了。”胡礼又伸手去抱人,“我们去医院。”
“不去!”何惜挣扎得厉害,他现在非常抗拒离开这里,“我哪也不去!”
胡礼心疼,却完全没办法,只能事事依着他。他拿了退烧药给何惜吃下,又物理降了会温,发现作用不大,心急如焚只能求助外援。
“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烊林大骂,“你他妈是疯了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
“把你的家庭医生借我一下。”胡礼道。
“不借!滚!”烊林没好气。
“我答应你上次提的那件事。”
“哟,舍得啦?”烊林笑道,“等着!”
天蒙蒙亮,家庭医生才离开胡家,那时何惜的体温已经开始恢复正常,正安静躺在床上沉睡。
胡礼一夜没睡,新长的青黑小胡渣来不及剃,显得有些狼狈,他蹲在床头,借着初升的日光看何惜的脸,脑海中把关于何惜的所有记忆都回想了一遍。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也发过一次高烧,何家忙了一整晚,何叔叔抱着他去附近的诊所,别墅地处偏僻,跑了好久才找到一家小诊所,输完液又抱着他回家。
他意识模糊不清,只依稀记得何惜拉着他的手在床头守了一晚上。其实何家从没有亏待过他,不管抱着什么目的将他养大,都是认真对他好的。
尤其是何惜,他那么真诚干净,胡礼不舍不得污染他一分一毫,他曾无数次想过,要不就这样一辈子当兄弟吧,他会注视着哥哥谈恋爱,结婚生子,渐渐老去,他只要站在背后默默的关心他,为他扫平一切不幸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