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敌她媚色如刀(147)

作者:第一只喵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去备办吧。”崔恕道。

汤升听他的语气还算平静,这才放下心来,却在此时,就见张离匆匆走来,躬身回禀道:“陛下,在往南去的路上发现了郡主的踪迹,是否立刻安排车驾前去?”

“不必。”崔恕淡淡说道,“知会何卓和齐牧,把所有人手都撤回来,不必再追了。”

她不愿意被他绑着,就让她去吧,她已经放过了自己,他也该放过自己了。

他与她,终于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从这日起,崔恕再未追查过糜芜的下落,就连拾翠,也都放归家中,宗正寺筹备了一半的大婚之事突然搁置,昌乐郡主府虽然没了主人,下人们在汤升的授意下依旧像从前一样每天打扫整理,樱桃成熟时,汤升特地命人摘了一篮送到御前,只是一直到第二天,那篮樱桃依旧安安静静地摆在案上,一个也不曾动过,汤升便知道崔恕这回是真的不愿意再提起糜芜了,之后便再没让郡主府送东西过来。

天气一天天热起来,快到端午节时,张离找到汤升,道:“汤总管,我打听到昌乐郡主如今在扬州,要不要禀告陛下?”

汤升自己也吃不准,便让张离先不说,末后拣了空子略略向崔恕提了一句,崔恕原本正在批奏折,听了话时手中朱笔悬了许久,朱砂一点点滴在折子上,他既不说话,也不动作,只是沉沉地看着眼前的白纸,似要透过纸张看到那人似的,汤升见此情形,终究还是咂摸出了点意思,回头便要张离时不时向崔恕报些糜芜的消息,她乘船去了瓜洲,她又改道去了石头,不知不觉间,糜芜竟是把江南数郡逍逍遥遥地走了一个遍。

起初的时日,崔恕时常梦见与她一同坐着船,顺着江南的春水,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等醒来时,想起前事,却只剩下惆怅。她倒是轻松了,可他想要抽身,却如此之难。

到了后面,梦渐渐少了,即便梦见,她的面容也越来越模糊,到了冬至日除服的时候,崔恕恍然想到,已经快两个月不曾梦见过她了。

他大约,是真的放手了。

但愿,这就是她想要的结果。

……

春日展眼即到,垂柳抽出新芽的时候,通往京城的官道上,一辆油壁车突然停住,一个布衣荆钗的女子提着裙裾跳下来,攀着道边垂柳的嫩枝折下几条,又采了一捧野花,这才跳上车来,将花草都放在座上,笑着向身边的老人说道:“阿爹,我给你编一个花篮子玩吧。”

正是糜芜。

糜老爹这一年里过得舒心,气色比当初在芦里村时好了许多,此时笑着答道:“这是你们小姑娘的玩意儿,阿爹胡子都白了,怎么好弄那个?”

糜芜拿了柳枝,纤长的手指上下翻飞着,很快编出了花篮的轮廓,又把各色野花一朵朵安插进去,笑道:“走得太急也没备办礼物,干脆多编几个,给祖母做见面礼好了。”

糜老爹还道她是当真要如此,连忙说道:“进了城现备办也来得及,可不能拿这个送你祖母。”

糜芜抿嘴一笑,道:“我逗你呢,怎么会?”

眨眼间一个花篮便已编好,糜芜左右端详着,又道:“阿爹,你说我要不要去见太太?”

当初离京去江南,原也知道瞒不过崔恕,不过是赌他见了遗诏肯放手,所以糜芜并不曾向江家隐瞒自己的行踪,前几日突然收到顾梦初的信,竟然说苏明苑很可能是惠妃的女儿,要她回京商议,糜芜吃了一惊,即刻收拾了,当日便带着糜老爹往京城赶。

只是,离京城越近,越是觉得忐忑,满心里想着的,都是崔恕。这将近一年的时间里虽然从不曾收到过他的只言片字,然而崔恕做的事,依旧一件件传进她耳中。

去岁江北蝗灾,米贵如珠,除正常赈灾之外,崔恕下令用转粜之法,到富庶地方平价买粮,再到江北低于市价卖出,来回几次转粜,一两银子能当五六两银子用。又下诏凡往江北运粮贩卖,或临近州县收容江北百姓做活的,均可凭灾民的花押抵扣赋税。诏令一出,顿时人人踊跃,米价很快就降了不少。除此之外,崔恕还派出数名按察使到江北暗访赈灾之事,当场查处了几名贪墨的官员,镇住了江北官场,是以去岁的蝗灾,最后成了历年以来各样天灾中损失最小的一次。

另一件事,却是近来从京城开始,从严查处各行院勾栏逼良为娼的情形,一旦查实花娘若是出身良家,不愿为娼的,可脱去贱籍,或放归本家,或自立女户,当初经手贩卖的人,也都一一追责。有消息说,若是京城查完一边,其他州县也要跟着查起来。

前事自然是当初他们在古柳林庄说起过的,如何设置赈灾的长法,让百姓拿到最多的实惠,后一件事,自然是受了窈娘身世的触动。

也许是听得多了,这些日子里,糜芜时时梦见崔恕,有时候是从前在一处的情形,有时候是从未有过的情形,梦中有时亲亲热热,有时争执不休,此时看着草色淡淡的官道,糜芜竟有些近乡情怯,这次回来,只怕难免要相见,不知见面之时,会是什么情形?

只是,见了又能如何?听说不日就要选秀,就连江南的仕宦人家,也都报送了族中的适龄女子应选,京中的勋贵们更是踊跃,几乎所有符合条件的都报了名字,想来也是,后宫至今空无一人,崔恕又是那样的人品身份,不知会是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各家如此关切,也是情理中事。

正想的出神,车子突然停住了,糜芜打起车帘向外探看,就见道边的亭中,一人背对着她负手站着,虽然多日未见,糜芜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崔恕。

心跳突然停住了,糜芜怔怔地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崔恕慢慢地转过身来,眸光沉沉地看着她,道:“回来了。”

第122章

糜芜握着车帘, 看着眼前神色平静的崔恕, 含笑点点头。

她曾很多次设想过与崔恕再见面时会是什么情形,只是没有想到, 此时的他与她, 都这么平静,就好像分别只不过才一两天而已, 就好像他们两个此前并没有经历过那么多痛苦、挣扎和不甘似的。

在这一瞬时, 她满心喜悦,满心留恋,只是带着笑意看着他, 在心中默默记下他此刻的模样。

崔恕也在打量着她, 她一双凤眸漾着水色,笼着雾气, 周遭蓬蓬勃勃的春色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 她不施脂粉,穿的也只是式样普通的素淡衣裳,但即便繁花盛开, 也不及她一分光艳。

也许是太久没见,他竟有些忘了,她是那么美。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 那些压抑了许久的爱意汹涌而出, 崔恕有些承受不住突如其来的强烈情感,移开目光尽量平淡地说道:“我正准备让人去寻你。”

糜芜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没有卫队, 没有车驾,统共只有一个张离牵着马守在亭外,就连崔恕也只是穿着便服,并不像是要带走她的模样,于是她微微一笑,道:“陛下有什么事?”

崔恕察觉到她一闪即逝的紧张,鼓荡的爱意中生出一丝惆怅,淡淡说道:“先皇的帝陵已经完工,定于下月初八下葬,我想着,你也许会希望亲眼看他入土为安。”

糜芜一直也惦记着此事,这次回京固然是为了查明身世,却也是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想赶回来送崔道昀最后一程,此时见崔恕也为她想到了,心中一宽,柔声道:“多谢陛下。”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崔恕抬步走出亭子,走近些细细打量着她,低声道:“不必紧张,时过境迁,我不会再管束着你。”

他又看她一眼,断然转身:“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张离连忙牵过马,崔恕翻身跃上,一抖缰绳,那马飞也似地走了,张离拍马跟上,蹄声得得,尘烟漫漫,看看去的远了。

糜芜坐回车中,一时竟有些怅然若失。

他能在此处等她,必定一直知道她的下落,可他竟然从未打扰过她。他看着她时,分明爱意汹涌,然而到最后也只不过与她说了几句话而已,就连她的近况都不曾问过。

他做到了。也许他已经放下了。

可她想要的,真的是这样吗?

“囡囡,”糜老爹担忧地看着她,“阿爹总觉得陛下也怪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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