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瓷(51)

她的心猛然揪起来,像有人拿着刀在上面一寸寸割开放血,又像一双手撕开了心,阵阵发疼。

但她知道,陆宴比她更疼。

眼里的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掉,划过脸上的伤口,有种微辣的疼。

短短的时间被拉的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终于不再往下滚落,唐念锦缓了缓呼吸,不敢置信自己还活着,她惊喜地抬头:“陆宴,你没……”

少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气息微弱,身上的伤口还在浸血,一双手臂狠狠地圈着她不愿意放开。

无论她怎么叫他,他都一动不动。

她的一声声地叫,声音颤抖。

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陆宴的眼皮动了一下,他吃力地睁开眼,看了她片刻,又缓缓阖上了眼皮。

有细微的雨丝飘落在她脸上,唐念锦挣扎出来,打量四周,见前面有个不深的山洞,可以暂避风雨。

她便背着陆宴,颤巍巍地一步步往山洞口挪动。

她娇小的身子想要拖动少年,原本就十分吃力,更何况自己先前也受了些伤,此刻每动一下,后背和腹部都火辣辣地疼。

但她仍然朝前走着,一面走,一面不停地叫他的名字:“陆宴,你醒着吗,你应我一声。”

“你别睡,你应我一声。”

“陆宴,陆宴。”

后背的少年,轻轻动了动:“嗯……”

“好,你听得到我的声音吗?你别睡。”

“陆宴,陆,陆宴。”

作者有话要说:

雨夜山洞套餐安排上了

接下来大家都懂得

第49章 治伤

这个地方的地上黄白一片,与先前她在寨子里看到那群人拉进去的白土有些相似。

好在从下面到山洞之间有一条人为开辟出来的斜坡,让她得以背着陆宴一路爬进了山洞里。

山洞不大有些低矮,里面还有一些散乱的工具和生火的草绒。

可能是先前的一些蛮人在此开采白土时留下的山洞,空气里除去雨水泥土发出的味道以外,她还能闻到一阵若有若无的酒香。

顺着山洞里的痕迹往深处低头走了走,唐念锦才发现原来内里还有一处深坑,扳开坑上的木板,下面放着十几台坛味道浓郁的老酒。

她把陆宴放下来,靠在山洞的墙壁上,小心的过去取出一坛酒来。

他受了刀伤,又淋了雨,还从那么高的地方一路滚下来,浑身都被撞的青青紫紫。

陆宴靠在墙壁上,意识恍惚,身上伤口的疼痛感已经麻木,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只觉得眼皮异常沉重,想闭上眼就这么好好睡一觉,可又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不断的叫他。

“陆宴,陆宴,你应我一声!”

那个声音带着焦灼和颤抖,好似怕他这样睡过去之后就再也醒不过来。

他觉得浑身都没力气,在黑色的漩涡里越陷越深。可忽然间有一双手,用力抓紧了他,想把他往上拉。

陆宴顺着的那双手往上一望,隐约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那张脸上满是泪痕。

手的主人双手紧紧拉着他,一阵一阵,声音嘶哑,却不停歇地叫他的名字。

有好几次他想放开那双手,但心里总有一种预感——一旦他掉进那个看不见底的深渊里,那个拉他的人也会毫不犹豫跟着他一起跳下去。

他努力地睁开眼,在昏暗而扭曲的世界里,总算出现了一团跳跃着的火焰,那团火焰在这冰冷的雨夜里显得是格外的弱小,无助,就好像当初他第一次见到唐念锦时那间老屋里的那支蜡烛一样。

火苗一晃一晃的,纵然未给人带来丝毫的温暖,但却给了人一种希望。

先前从寨子里带出来的火石受了点潮,唐念锦使了很多法子,双手都磨破出血,才升起了一堆火。

山洞里还有一堆柴木,足够她烧一晚上,扔了几根木头进去,唐念锦这才腾出手来查看陆宴的伤势。

少年好看的脸上沾着血污,薄唇紧抿,眉头拎在一起,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

山洞的空间不高,她便跪爬过去,把先前陆宴披在她身上的蓑衣放在他背后,碰到他身上的衣物时,触手冰冷湿润,若是让人就这样穿着湿衣服睡一晚上,即便那几处刀伤挨过去了,高烧也会要了他的命。

更何况,她也不懂辨识刀伤或者退烧的草药,若是陆宴发起烧来,她可就完全没法子了。

救人要紧,唐念锦也顾不得男女之别,脱下了陆宴的湿衣,晾在火堆上,支着夹子烤。

又脱下自己的外衣,把水缴干,烤了烤,才搭在陆宴身上。

他的身形高大,平日里看着瘦弱,实则精瘦有力,腰细肩宽。此刻靠在山壁上,唇干面白,卷而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显得可怜又痛苦。

他身上有三四处刀伤,所幸都未割到动脉,先前伤口裂开也是因为从山上摔下来,大力撞击所致。现在已经稍微好了一些,不再大量出血。

唐念锦打开酒坛,撕下自己外衣的袖子,蘸了点酒,轻轻擦拭他身上的伤口,以此来消毒。

酒精刺激到伤口,陆宴嗯了一声,呼吸急促起来。

她小心轻柔地进行手上的动作,一边擦拭伤口,一边柔声安慰他:“就痛一小下,别怕。”

“我轻轻的,不会很痛。”

疼痛令陆宴神智清醒了半分,他半合的眼睁开了些,眼神映着火光,落在正在替自己小心处理伤口的少女身上。

少女衣衫被撕的破烂,外衣搭在他身上。小脸苍白,却透着一股坚定。她的身子很小,背后火堆跳跃,将身子投出巨大的影子,笼罩在他身上。

她还未发觉陆宴的目光,手上的动作未有停歇,低头处理伤口。没有绷带,就继续撕自己的裙摆,扯成一条条的布带,轻轻拴在消过毒后的伤处。

“不痛的,你别怕。”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嗓子还未好,但却尽力放低了声音,带着一丝哄骗和温柔。

“你看,马上就好了,不痛的。”

少女好像安抚小孩的语气让陆宴一下笑了起来,听见头上传来好听的轻笑声,唐念锦惊喜地抬头看他:“你醒了?没事吧?”

陆宴动了动薄唇,声音嘶哑:“还好,还有,我不是小孩子了。”

“我不怕疼。”

唐念锦见他有气力说话,心里松了口气:“就算不是小孩子,也没人不会怕疼。你别动,手上还有一处伤口,我给你绑上。”

“明天叶家的人应该会进山来找我们,到时候就好了。”她还安慰他。“我们会没事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格外镇定,好似笃定明天一早就能获救,没有半分绝望和丧气。陆宴看着她,方才那个慌乱得眼泪都止不住的小姑娘仿佛从未存在过,她又恢复到了当初他第一次见她的时候的样子。

哪怕处境多么险恶,环境多么恶劣,她也不会露出一丝一毫的害怕。

寻常的姑娘家见到这样的伤口,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可她非但不怕,还主动帮他包扎。

雨水打湿的头发紧紧贴在少女苍白的脸侧,尽管替他处理伤口的双手还在微微颤抖,她却仍然保持着表面上的镇定。

“你不怕吗?”他问她。

他不怕,是因为以前练习的时候受伤次数多了,甚至都有了经验,知道怎样出手,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换回最大的伤害,也知道怎么才能在避开对方对自己要害的攻势。

所以即便他身上中了多处刀伤,也并无一处是致命的,哪怕这些伤口看着非常狰狞可怕。

陆宴从小就比一般的少年要瘦弱得多,肌肤也白净一些,免不了成为被别人欺负的对象。

那时陆家的生意还未做得这么大,陆兴黎为了做生意,总免不了与旁人交好关系。

受了旁人的欺辱推打,他起初忍着,陆兴黎问起,也只说是摔了。

可忍让只换来更加过分的欺辱,陆宴终于明白,想要不被别人欺负,就只能变得比他们更强大。

所以他不断的练习,哪怕遍体鳞伤,也要不断的练,练打,练挨打,练力气……直到有一天,他能把欺负自己的人狠狠的打回去。

那些少年人,欺负他时说的最多的,就是他们家商人的身份。

村子里不比彭城,人人都喜欢做生意,人人都爱倒卖瓷器。在陆兴黎带他走遍的那些村镇里,大部分村民都看不起行商的人,士农工商,商为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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