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水榭中已有几人围桌而坐,交头接耳好不热闹。
程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现如今是万万不敢往湖边凑的。于是便同往常一样,独自寻了个安静处坐着喝茶吃点,静待开席。
郑寒问迫切的脚步交替而行,恨不得马上飞进镇国公府后院中去,来的路上巧妙的向带路小厮打听过,得知程茵已经到了,他一颗心又激动起来。
从回廊穿过,一抬眼便见梧桐树前石桌旁一抹熟悉的身影,身着淡竹青色的衣衫,一头青丝垂顺在背,淡然的侧脸轮廓柔绝美,长颈纤细,雪肤夺目,不是他的程茵还有谁!
郑寒问心中激荡难挡,周身像是有熊熊烈火在燃烧,心脏忽然膨胀起来,直冲心口,仿佛只要他稍一开口,就会跳出来一路滚向程茵脚边。
不知不觉,郑寒问眼前似是升起一团团的雾水,将程茵的身影照得晶莹剔透。
万籁俱寂,银汉无声。
他的茵茵,终回来了……
程茵感觉到有旁的目光传来,下意识的侧头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如同晴天霹雳,将她劈的头晕目眩。
那个曾经让她爱入骨髓又伤他至底的男人此时此刻正一身华服直挺挺的站在不远处,更要命的是在盯着她,程茵心口忽的抽痛了下,而后像是心脏被人用力折叠,每跳动一次,疼痛便深一刻。
曾经深爱的人再见,若是丝毫痕迹不留那才是天方夜谭,正因为曾经痛怕了,所以程茵如今才选择退却和躲避,没想到终还是遇见了。
努力平复多日的委屈和心酸在见了他的瞬间全部倾斜而出,发出阵阵惨叫提醒着程茵过往的惨痛。
程茵暗地里掐住大腿,皮肉之痛让她冷静清醒,硬生生的将眼中暗涌的泪给憋了回去。
郑寒问眼下整个人都傻了,来时的满心幻想如今成真他反而笨拙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程茵身形正僵硬间,目光朝郑寒问身后偏移,忽然瞥见郑寒问身后方正缓缓行过一个人来,程茵像是见了救星,麻利起身朝那人走去。
郑寒问心思都扑在程茵身上,丝毫没有留意身后来没来人,见程茵朝他这边过来,郑寒问激动的牵起嘴角,随后双臂微微朝程茵张开,眼见着程茵越行越近,脸上还带了浅浅笑意,郑寒问下定决心等下一刻她奔过来时就毫不犹豫的将她捞入怀中……
“来了,来了,她来了……”郑寒问随着程茵的步伐在心里默念着。
程茵渐行渐近,眼看着就到了跟前,不过万万没有预料到的是,程茵在他面前不但未停脚步甚至没有看他一眼……
他几乎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袂和程茵的相擦而过,可她不曾看过自己一眼!
郑寒问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场面石化,双臂还空空的僵在那里,不上不下,看起来尤其尴尬。
郑寒问朝着程茵的方向回过头去,只见程茵正与他身后不远处一女子相互扯着手甜笑着寒暄,而后两人又亲昵的一同绕到了别处说话。
从头到尾,程茵没有给过他半个眼神,连余光都不曾施舍,郑寒问这才意识到自己双臂还抬着,下意识的看向湖心水榭,水榭上几人在注意到郑寒问朝这边看过来的同时时各个都默契的收回目光。
这一刻,郑寒问觉得有些无地自容,之前五彩斑斓的设想如数落空,程茵她是怎么了呢?
第十七章
此时被程茵看做救星的人,是程茵的闺中好友——江依秋。
二人年纪相仿,她是诸多贵女中唯一让程茵觉得纯善不做作的姑娘,二人脾气相投,从小到大都十分要好。
奈何后来江依秋嫁的人与郑府不睦,二人从此便不常见面,只偶有书信来往。
想来也有几年不见,如今却在镇国公府见着了,倒让程茵念起二人小时的许多好来。
江依秋方才见到郑寒问在前还错愕了一阵,见着程茵就在不远处则有意放缓了步调,生怕耽误了程茵看郑寒问。
没料到程茵奔过来后便拉起自己绕到别处,江依秋边随着程茵走着,边用团扇遮了嘴巴低声和程茵咬耳朵:“方才郑寒问就在你身旁,你没看见?”
“看见了的。”程茵老实回答,目光一闪,甚至还感受得到郑寒问从身后投来的目光。
“今儿个是怎么了,这般反常,”江依秋见着程茵脸上透出细汗,不知是天热导致的,还是因为见了郑寒问紧张,忙将团扇凑到程茵面前为她扇了扇,“平日里巴巴的恨不得把人家放进眼珠子里,怎的今日面对面见了倒视而不见,该不是你害羞了?”
“今时不同往日,往后你就别在我面前提他了。”程茵低着头,只看着两人的俏影。
江依秋定睛瞧了程茵,随即又笑道:“前阵子听说你在家闹绝食,恰逢我感了风寒,不敢去看你,怕你本来就虚弱再被我传染,现下见了倒是精神的很,不过看上去又似乎变了个人似得。”
“确实变了。”程茵目光远眺,带着几分释然。
“看你老气横秋的,”江依秋噗嗤一阵轻笑,“不过郑寒问是怎么惹了你,你倒看着不在意他了?”
程茵心想,郑寒问何止是惹了他,所作所为与亲手拿刀杀了他无异。
二人在后院说了会儿话,没多久前院便开了席,小辈们被统一安排在一侧树荫下,程茵和郑寒问的桌席离的不过一步之遥,郑寒问有意无意的朝这边看过来。
程茵始终与江依秋挨在一起聊天,桌上其他人皆别有用心的看看程茵,再瞧瞧郑寒问,本等着看程茵今日能在郑寒问面前闹出什么笑话,盯了许久也不见程茵目光偏移,反而是郑寒问,一双眼珠子都要将程茵望穿似得。
今日古怪,实再让众人费解。
郑寒问看着两桌的人探究的目光也全然不理会,现下他唯一苦恼的是如何和程茵搭上话,可程茵始终和江依秋粘在一起,他无从下手。
苦恼之余,郑寒问屏息凝神仔细听她二人谈话,还幻想着两个人会不会聊到自己。
“茵茵,之前我听你提起过,苑酥斋的芙蓉点酱蒸糕尤其美味,前几日我尝了,果然好吃,”说着,江依秋用手比量起来,“这么大一盒,我实在没忍住,一口气都吃掉了。”
说起这件吃食,惹得江依秋回味无穷,满目光彩。
程茵忙点头道:“他家的芙蓉点酱蒸糕真是一绝,奈何每日只做几屉,很难买到,想起来我也好久没吃过了。”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丝毫没留意郑寒问不知何时退出席间。
郑寒问大步迈出镇国公府门,拐角处严路正歇在马车旁,严路远远见着郑寒问出来,忙起身迎上去。
“世子,您要回府吗?”严路难得见郑寒问参加这种场合,见他这么快出来,便以为他要提前回府。
“严路,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有个表亲在苑酥斋做工?”
“回世子,我那位表兄是那的点心师傅。”严路道。
“我听说他们那的一味点心很有名?”
“是芙蓉点酱蒸糕,世子想吃?”严路转念有些为难,“不过这个时辰怕是已经买不到了。”
“能不能劳烦你那位表兄单独做一盒?”
“这……世子,这点心是他们那掌柜做的,是秘方,我表兄他不会。”
“你带我亲自去一趟,我要见他们掌柜。”
严路一愣,多余的话也不敢多问,只得老实带路,心想着今日又吹的什么邪风,突然又要吃点心了?
***
席间无聊,程茵顾念郑寒问在此,怕横生枝节,酒席才吃了一半便借口与父亲说身子不爽,想要提前回府,程文顾念女儿,也便许她先行回了。
郑寒问坐了马车去了远在城北的苑酥斋,回来时候以防不及命严路租了匹快马,自行先回,郑寒问豁出面子与那掌柜亲要了两盒新做的点心,揣在怀中快马加鞭奔回镇国公府。
马蹄哒哒而回,远远见着程茵从镇国公府门口出来,由素莲搀扶着朝马车走去,小厮将马凳放下,程茵脚才刚踏上去,便听郑寒问大声呼着她的名字。
“程茵!”
这一声叫喊让程茵身上忍不住一抖,握住素莲的手指僵硬,一颗心不上不下,脑子瞬间闪过许多念头,是佯装没听见,还是就此停下。
踌躇中郑寒问已经驾马来至跟前,麻利翻身下马,快步来到程茵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