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年同事对她的评价是:“没见过这么拼的人。”
“竟然还是个女孩子。”
“听说家境还不错。”
“哎,她好像是高院那个周昱的妹妹。”
“天啊,这家人怎么这么可怕。”
周于每天第一个到办公室,晚上最后一个离开,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工作狂,她野心大,只有杨帆知道,每晚她都打电话哭着对自己说:“杨帆,怎么办,我好像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了。”
“他到底去哪了啊。”
“他怎么还没出现啊。”
每个熬不过去的夜晚,只有杨帆知道。
她生日那天,杨帆把她拉出去散心,路上周于一直自言自语:“我一直都不知道他生日是什么时候,从来没有人关心他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有次我去找他,他让阿姨做了两碗面。”
“我后来才知道,原来那天是他生日。”
“我都没跟他说过生日快乐。”
杨帆搂住她:“别说了。”
两人从一条街,走到另一条街,绕着绕着,走到了全市最知名的奥赛培训机构楼下。
周于看着大楼,讷讷地说:“这里我来过。”
顾惟带她来过。
然后杨帆就看着她,含泪走到今年比赛结果的海报下,蹲下,拉着正在看成绩的那个孩子,哭着抱住他:“你知不知道有个前辈叫顾惟。”“他很厉害。”
她哭得大声起来:“他真的很厉害。”
孩子从刚开始的惊慌、挣扎,到突然凝眉深思,他呀了一声:“我听过。”
空荡的广告牌下,只余她的哭声。
原来还有人记得他,记得她的少年。
(全文完)
第44章
——“In der Sonne glimmers staubige Lufthansa.”
二十四岁那年,周于依旧没有等到她的少年。部里有不少追她的男生,不知道为什么,周于还来不及拒绝,对方往往就偃旗息鼓了。有个热心的女长辈一直热衷于为她介绍自认为不错的男青年,某天周于糊里糊涂跟着她去见了个面,吃了顿饭,然后回到部里继续加班,大家还调侃了她一番,问她看上没有。
结果晚上回去躺在床上,前辈就给她发消息说吹了。
周于哭笑不得,久而久之,再有人说对她有意思,她也不害羞了,都不当回事,像刚工作一样,每天第一个到,最后一个走,凭着这股劲,工作才两年,就被调去负责部里的宣传工作,安排并且审核部里发布的消息。
向来一副不争不抢岁月静好的她,在拿下这个位置的那天,专门请杨帆出去喝了顿酒。
她兴奋了一晚上,拉着杨帆的胳膊不放,说自己终于等到这天了。
杨帆听得不太明白,但直觉不好,劝她可不能乱来。
周于不出声,安静到杨帆以为她是不是睡着的时候,她嘟着嘴和被酒精熏红的小脸,又说起了那句话:“他怎么还不出现。”
又到了每天夜里这种时候,杨帆叹气,没有接话。
两人都习惯了,杨帆知道她就是想说出来,想发泄一下。
周于都工作了,她还在攻读博士学位,虽然学的是心脏外科,其他方向的内容懂得也不少。
杨帆觉得在这样下去,周于迟早要出心理问题,她经历过,所以很明白。
她把她带回家,放在床上,最后拨通了周于上司的电话。
这是某天她去找周于时,那人悄悄给她的联系方式,她看着男子和顾惟长得很神似,就不疑有他,收下了。
男子说,如果周于遇到什么困难,自己可以找他。
电话接通,杨帆帮周于请了个假:“她看着没问题,但心理其实快承受不住了。”
“趁工作交接之前给她放个假吧。”
“您找个借口主动放给她,毕竟这两年她也没休息过。”
本以为很好说话,结果男子直截了当的拒绝:“不行,这几天有点忙,以后再说吧。”
……
周于在适应了宣传岗的负责工作后,上面终于完全把决定权下放到了她手上。
她每天夜晚等人走后,都会打开一个编辑好的文档反复修改,偶尔有回来拿东西的人看见,凑过头来看她在做什么,周于都会慌忙叉掉。
同事戏谑:“黄·片啊?”
周于推搡着让人快走,等人走了,她又神情严肃地继续编辑。
然后在某一天,她找了很久没联系过的大明星陈年,和当年因为电影一炮而红的魏欣意,让她们去官方微博里点个赞,让大家能够关注。
这件事,她准备了很久,就等着时机合适,终于,在一个白雪皑皑的冬日,她接了下属的班,亲自发布当天的复杂通知。然后在那条内容复杂的通知下,将那个编辑了两年的文档作为最后一个附件传了上去,做完一些列事情,最后她心惊胆战地把网址粘贴到了官方微博里。
她平复着狂跳的内心,就在要给陈年和魏欣意发消息说“好了”的时候,领导的电话来了。
是顾惟的堂哥。
他直接下命令:“删了。”
周于夹藏的私货——最后一个附件,是关于当年顾惟案件的梳理,她企图用这个方式来证明他的清白。
周于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排,他怎么就知道了。
他再次吩咐:“删了。”
周于没有动作,然后那边自己登陆了账号,附件甚至还没来得及被人浏览,网页就已经被删除。
完了,周于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她这么多年的努力彻底凉了。
她知道自己再难走到这个位置,接下来的路真的只有那条了——做到实权位置。
可那得多少年啊,周于崩溃了。
第二天部门针对此事召开了紧急会议,彻头彻尾地将周于批评了一顿。周于一声不吭地听完,态度诚恳地认罪,可最后还是听到了一个让她五雷轰顶的消息。
领导说她的行为带来的后果十分恶劣,正好现在上面要安排人手下沉到基层做扶持工作,周于缺乏锻炼,工作过于浮躁,所以此次就派她下去。
很多同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说因为一个格式问题,周于就受了处分,本来还在心里为她抱不平的人,此刻一听有这么回事,纷纷不心疼了。
要不是周于,也不知道这种苦差事会落到谁身上。
周于毕竟年轻,还没有成家,经得起折腾,派她去,再合适不过。所有人举双手赞成。
大家都挨个给她送践行礼物,叮嘱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要照顾好自己,安慰她等回来就能升职了。
她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扛着个行李箱,踏上了乡村之路。
从北飞到南,好不容易捣机到了市里,边疆贫困市没有高铁火车,周于只能搭上破破烂烂的大巴车,坐了几个小时,才到目的县。
看着眼前交通设施几乎为零的小县城,周于彻底崩溃了。
她站在路边,拨通市政府给她留的电话,她生无可恋地问:“您好,我现在在车站,请问接下来我该怎么走。”
对面笑了笑,周于觉得声音似曾相识,那语调像极了一个人,可是又比记忆中的深沉。
然后她看见前方一辆吉普停下,那个她想了很多年的人,从车上跳了下来,姿势极其潇洒,两手一甩,笑着朝她走来。
比记忆中黑了不少,却也阳光了不少。
“顾惟!”
周于放下手中的东西,跑了过去,顾惟把她抱进怀里。
他在她耳边低笑:“好久不见。”
真的是好久了,五年到七年,他迟了两年。
*
很多年后杨帆问过周于:如果可以重来,你会让顾惟离开那么多年吗?
周于说:“没有如果,也没有第二个选择。”
“再来几遍,我们走的还是同一条路。”
“有些东西,生来就刻在了骨子里,我和他都不是会因为感情迷失自我的人。”
“他不会因为我丢下要做的事,我不会因为他放弃要走的路,不是自私,而是我们喜欢的,正是那样的对方。”
*
刚开始的时候,周于的职务级别比他大,尤其周于下基层的那年,作为上面调下来的人,可谓天天被同事们捧着。时不时被请去开个会、喝个茶、发表个演讲。
有一次还被同事的教师夫人请去当地市一中,让周于做做学生的榜样,激励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