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冥(53)

周于没想到这城市竟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李扬把门打开,因为锁里生锈,费了不少劲,把钥匙交给周于的时候,他说:“等会找人换把锁。”

周于试了试,第二次开轻松了不少,她摇头:“等顾惟回来自己换吧。”

李扬笑了笑:“也好。”

“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真心待他的人。”

这话来的突然,分量太重,周于沉默了会,走进院子后,欣赏着院里那片绣球,轻轻说了句:“李叔叔也是啊。”

李扬笑笑,没再说话。

他把房门窗户都打开,透着气。

虽然房子外观是老的,里面却精心设计翻修过,第一道门是密码锁,李扬按顾惟的吩咐,一一给周于交代:“他让你自己改个密码。”

他把手中的文件袋递给她:“顾惟找律师已经办理好了,这幢院子从今天开始转到你名下。”

“你在这签个字就行。”

李扬只是根据安排行事,多余的事情,他一点也不清楚,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周于没有过多的追问这莫名的房产转移是怎么回事,非亲非故没头没尾的。

她签了字,收下其中一份文件,说:“好,我先帮他收着。”

李扬走前,周于问他:“好久没见,这段时间叔叔在忙什么呢?”

李扬眯起眼微微叹了口气,似是有很多想说的,到嘴边又化为了唏嘘,无力诉说,他笑着摇头:“累了,就回家休息了。”

“他们家的事,还是没消息吗?”她停顿几秒,语气低了几分。

李扬摆摆手:“哎,不清楚了。”

一股人走茶凉的落寞感突然升上心头,周于看着他消失在巷子口,站在石桌旁很久,都没动。

她按说明换了房门的密码,换成去爬山那天的日期,本打算整理妥当就走,试开门时瞥见屋内的一副油画,眼神一滞,动作先于意识,走了进去。

似曾相识的场景,窗台、阳光、纱帘、女子坐在木椅上、房中央、温暖的阳光中,低头娴静地看书。

相似的笔法和色调。

如果那日她没动,就坐在椅子上,周于想,得出的应该就是这样的画吧。

她静静打量着画中女子和顾惟相似的眉眼,原来这就是他母亲,那位一直活在别人口中的女子。

关于顾惟母亲的传说有很多,美、有才、名媛、温婉善良,像天仙一样,但大多止于一声叹息——可惜了,好好的一个人,那么年轻就自杀了。

起初去顾惟家,周于也曾试图寻找关于这位女子的痕迹,却一无所获,那个家里不仅没有女主人的痕迹,连顾惟的都没有。

工整的书架,干净简单的家具,公事公办,没有任何感情藏匿其中。

周于毫不怀疑,如果哪天需要搬家,顾惟压根不需要回去收东西。

画的右下角有点脏东西,周于拿了张纸巾轻轻擦拭,因为是空白之地,留有些印迹,她沾了点水,又趴上去仔细擦了擦。

最后吹干,踮着脚满意地拍了拍手。

快六点了,透过玻璃窗打在干花上的夕阳一点点变暗,一点点移开。

李扬说里面的房间都可以打开,周于凭着直觉打开背光的那间房,一看果然是顾惟的房间。

她得意地笑了笑,一点也不客气地走进去,钥匙都给她了,总不能不给看吧。

屋里又挂了副画,是水墨画,画是千里江山,颇有大家风采,周于看了看落款,除了他,还有著名国画大师的名字,她视线下移,移到支在笔架上,早已干硬的毛笔和砚台上。

她把玩着那支没清洗过的笔,低声吐槽:“想不到你还有这么清雅的一面。”

李阿姨打了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回家,周于挂断电话,把笔放回原处,轻轻关上门,给院子上锁时,她垂着眼自言自语,声音不大,但也不算小,她说:“这院子我挺喜欢的,你要是不回来,以后我就当嫁妆了。”

“正好没嫁妆。”

说完她狡黠一笑,离开了。

*

陈家。

听完顾惟的话,陈老爷子勃然大怒,铿的一声将身前的杯子重重摔到门上,顾惟要出门的身子被迫让了让,他嘴角噙着一抹温顺的笑意,看着也是低眉顺眼的,只是一开口,强硬的气势还是漏了出来。

“外公这又是何必呢?”

“气多了伤的还是自己的身体。”

陈老爷子颤抖着手指着他骂:“不孝子!”顾惟没有转身,他扭开门把,边开门边说,声音淡了淡:“当年我就说过,这楼你们可以搭,我就可以让它塌。”

说完,他直接离开了陈家。

恰好陈琪回来看老爷子,她在门口拦住顾惟:“原来你在这啊。”

“小于找我问了很多次知不知你在哪,我竟没想到你在这。”

听到周于的名字,顾惟神色动了动,他从她身前绕开,打开车门:“我确实不在这里。”

人一上车,司机立马发车,陈琪敲着车窗问:“大晚上的你要去哪?”

司机看向后视镜那人,同样的疑问。

顾惟懒懒抬眼,想了想,说:“去大院吧。”

好久没看过奶奶了,趁现在还太平,去看看老人家。

他打开电脑,无聊地翻着,又打开手机,一条一条看着信息,看到李扬的:“小惟,办妥了。”

顾惟想了想,想到办的是什么事,他笑了笑,又点开电脑,调出那幢小院的监控,看起来。

他也确实很久没见过那张不安分的小脸了,他倒是很好奇突然给她幢院子,她会是什么反应。

快进的画面被他暂停在她小心翼翼擦拭油画那里,顾惟倒退了几帧,先是调到正常速度,又倒退了一次,觉得看不够,干脆调到0.5倍速,她身后是夕阳斜插入里,镜头拍到的正好是她认真而又小心的侧脸,含着上唇,眉心微皱,她在擦画,也在画里。

顾惟把手肘搭在窗边,支着下巴,一不小心发起呆了。

以她的聪慧敏锐,不可能不知道那副画是谁,自从母亲走后,他就再没有回过那幢院子。

虽然他拥有的干净的东西,也只有那个地方。

再次看到母亲那张脸,很多不愿去刻意提及的往事开始浮现在脑海里。

一次次她抱着他哭,说:“小惟,妈妈好痛苦。”

“妈妈不想活了。”

“小惟,妈妈对不起你。”

他从害怕到变的无动于衷,从开始会回抱她说“妈妈别怕”到后来面无表情等她松开,毫不留情转身离去。

最后,她果然自私地丢下了他。

顾惟抿着嘴,整个人不自觉地阴郁了几分,就在这时,屏幕里响起娇嗔又威胁的声音。

思绪瞬间被拉回。

她说:“这院子我挺喜欢的,你要是不回来,以后我就当嫁妆了。”

“正好没嫁妆。”

顾惟突然抬头,笑出声来。

“嫁妆?”他逐字咬着。

说完笑得更肆意,肩膀都跟着抖了抖,司机诧异地偏头,还没来得及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见顾惟说:“掉头,回家。”

他给手机换回另一张卡,一开机,果然就跳出周于的来电提醒。

十多天前的,打了两天就没再打过。

顾惟无奈地摇头,真的很没诚意。

看着窗外扫过的风景,他想,她在做什么呢?肯定是在看书。

明天就要考期末,周于早早洗了澡,早早上床,躺在床上拿着平板又看了看顾惟给的笔记,正扫到三分之二,眼看已经快十一点了,她心急地加快了速度,突然手机震动,她没理。

过了会,又开始震了,周于心烦地抓过来准备关机,一眼瞥见顾惟两个大字,她愣了愣,不可置信地接过:“喂?”

对面有熟悉的轻笑声,但没回答。

周于几乎是下意识地跳下床,趴在窗边看了看。

顾惟确实就站在楼下,一身运动服,袖口习惯性地卷到半截,一手插兜,一手捏着手机,也抬头看了上来。

她笑了,说的却是:“我还以为你要缺考。”

顾惟看着她没说话,相持半分钟后,喜悦被理智冲灭,周于慌忙要挂电话:“哎呀,我书还没看完,不跟你说了。”

顾惟“嗯”了一声,终究是没让她下来。

次日,两人如同往常一样,一身校服,路口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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