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也一样。
“对啦!这是我的名字!”
“我找找‘澄’。”
她还记得“澄”的一笔一划,很快在后面几页翻到了。
“‘澄’还是个多音字哦。”
“是吗?”秦鋆琼眨了下眼睛,“还读什么音呢?”
“dèng。”
“dèng。”她随之呢喃一句。
天色渐暗,不知不觉间,灰色墙壁上只剩了薄纱般的橙色微光。愈到夜幕逼近的时刻,这团微光好似就愈浓。
秋澄光把书合起来,站起身给母亲按摩。一边按,她一边说:“今天是7月23号,周二,大暑,天气热坏了。”
秦鋆琼重复一遍,闭上眼睛享受肩头的亦酸疼亦舒适的力道,声音显得有些疲倦。
慢慢悠悠地,她说道:“我今天看到了一个人。”
“嗯?”
“是从来没见过的——我是说,是真的没见过,不是我忘记了。我从没见过的一个人,今天出现了。但好像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那个人……我又好像在哪里见过。”
秋澄光俯下身,轻轻地抱住她的双肩:“那你有问琼姨吗?”
“问了,她说,一定是我记不得了。那个人经常来。他是这里的主人。”
秋澄光一怔:“主人啊?”
“嗯。”
“既然这样,”她一边思考,一边心不在焉道,“说不定你还会再遇见他哦。”
“嗯,但我一定记不得了。我的记忆力,好像越来越差了……”
*
透过院长办公室的窗户,秋澄光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
头低垂,前额覆发,侧颜干净而英俊。他的眼睫长而浓密,随目光在报纸上的流眄低低顺伏着。他的双唇抿成一道直线,有些刻意的严肃,这使他看上去更为冷峻。
一壶壶嘴还在咕咕往外吐烟的开水搁到他跟前,穿红色T-恤、头发已经花白的院长手扶膝盖在他对面坐下。
院长托了托那副用了有些年头的圆眼镜,开口说话,嘴巴一张一合,隔着玻璃窗是听不见的。
但见一直低着头的男人这时笑了笑,合上报纸,将搭在右膝的左腿放下,端起茶杯呷了一口。
男人不经意朝外一看,瞧见一个短发女孩站在不远处的草坪上。澄澈的眸中像载了一船星河,只是与他四目交汇的瞬间,星河的粼粼波光被打散了。
秋澄光惊觉,急忙鞠了一小躬,幅度不大,随后快步离开了。
院长忠厚地张了张嘴,两道稀疏的眉头困惑地蹙了蹙,说道:“是澄光啊,鋆琼的女孩。怎么急匆匆地跑了呢?这孩子,总是很礼貌呢!”
“澄光?”
“是啊,去年冬天把母亲送到这儿来的——怎么了恭昶,你认识她?”
许恭昶犹疑霎时,慢慢地收回紧随的视线。秋澄光的身影消失在那道被花枝树藤缠绕的铁门之后,他的心跳却愈加迅疾。
“不认识。”他将茶水一饮而尽。
“前几年的那几笔账都收回来了吗?”院长聊起这些陈年旧事时,仍然带有几分.身临其境的关切。
许恭昶不在意地放下茶杯:“快了,还剩一些。”
“司晚集团的总裁近况如何,你有消息吗?”
“哼,大叔,他已经不是总裁了,也没有什么‘司晚集团’了。没听过一句话吗,‘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他估计在家带孙子吧。”
“他死了。”院长轻轻吐出这三个字,只像落了一根眉毛一般,平心静气。
许恭昶骨节分明的那只手僵在半空中,手背一道浅浅的伤疤忽然隐隐作痛。
“什么时候?”
“上个月,听说他儿子这段时间会来聆城,如果有心,还是去拜访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文啦,这一次是澄光和她于璞哥哥的故事!
秋澄光:狗屎“于璞哥哥”!
归于璞:你骂我,你完了,你两年找不到对象。
第2章 回暖「二」
接到温醒的电话后,秋澄光急忙从厨房跑出来。不小心把两只拖鞋一前一后踢进鞋柜底下,她苦恼地“哎呀”一声,只能暂且不管,回来再说了。
今天晚上天气很闷,难得的一个夜晚漫天星辰却没有一丝凉风。
秋澄光握紧手机快马加鞭地往祁山小道赶,两条手臂在身侧摆得飞快,耳侧的短发随之往后震荡。
她先是竞走般三步并作两步,活像个要去赶集的小老太,最后索性捏紧小拳头,飞也似地跑起来。
跑起来,耳边就有了微风的声音,“呼呼呼”地,叫她心中不自觉地畅快。
路过一户人家时,她急刹车停了下来,朝院子里乘凉的一位爷爷打了个招呼。
“高爷爷晚上好!”
没等爷爷朗声回应,她又挥了挥手往远处跑了。旋风一般,以至于高老头子两道鹤发般的眉毛高高挑起,举起手中的蒲扇,往空气中打了一下:“上哪儿去啊!”
秋澄光边跑边喊:“接人去!”
祁山大道在修路,凤凰别墅的车辆已经许久不往那边经过了。而祁山小道作为唯一的一条狭窄却可通行的道路,这时候扮演起了交通要塞的角色,每到这时候都挤满了车辆。
堵车是习以为常且十分壮观的场面,从街口堵到巷尾,车头挨着车屁股,常是三四十分钟不得动弹。秋澄光也只是听温醒夸张地描绘过,她一般都走另外一条非机动车道。
从祁山小路到别墅区还要拐好几个复杂的弯,“先左,后右,第二个路口右边……”
总之,秋澄光刚来那会儿,记这段路线记得头都大了。好不容易记下来了,她也不常往这边走。
这里的车辆多,且路况十分考验车技。车技不好的常常能把车开进死胡同,倒半天倒不出来,像螃蟹横在道中央。
车技不好还马虎大意的,时常会撞上从路口横冲直撞或慢条斯理的行人。人跟车都吓个半死,还容易伤了邻舍情。
堵车堵得久了,大家的肚子也饿了。
街口有一家卖饭团的老字号,每到这时候生意都特别好,人挤人吓死人,队伍又排得神龙见首不见尾。
当秋澄光.气喘吁吁地跑到这里时,首次见证了这蔚为壮观的堵车盛况和排队景观。
她一边唏嘘一边往那家老字号走,排了十几分钟的队,向忙碌的店主要了两个热乎乎的饭团,拎在手里,沿一段窄窄的路牙艰难前行。
私家车耀眼的灯光照得这条街道张灯结彩一般,秋澄光就走在那错综复杂的光芒边缘。那一刻,她觉得很对不起这些如笼中之鸟的车辆和司机们。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只要碰上堵车,她都会趴在窗边等待几辆摩托车或自行车从大车之间穿梭而过,留下得意洋洋的一阵风自她的窗边刮过,扬长而去。
就是那个时候,她意识到,一辆来去自如的车有多么好。
第一次科三挂了,她就是以这个理由安慰自己的。
“自行车多好啊,又环保,还不怕堵车。”
亏她一个走一百米就累得半死的人说得出口这样的话!温醒要不是对她有所了解,差点就信她了。
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秋澄光已经很少回忆小时候了,也很早不再重复童年的无忧无虑了。
走到一处稍微宽阔和安静一点的地方,她拿出手机拨通了下午刚保存的一个号码。
“嘟嘟嘟”几声响起,不一会儿,她听见附近有电话铃声在响。
秋澄光期待地踮起脚尖,想透过一扇扇敞开的车窗看清接起电话的人是谁。
然而,许久之后,电话都没有被人接起来。
这时候,不远处的一辆轿车,黑色的车窗缓缓地升了起来。
*
聆城对归于璞来说并不陌生。
初中那会儿,他跟父亲来过一次;大学也来了一趟。只不过早在那时候,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一次再来,不是来游山玩水,也不是来拜访谁的故乡,而是为了工作。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成了一个只知道工作的人——与其说是“只知道”,不如说是“只剩下”。
他好像没别的什么能够充实生活了,工作便成了不二选择,也是唯一陪伴。
半小时之前他进了这片凤凰城区,拨通了下午小姨给他的一个电话,结果等了半天没人应答,于是他又给小姨拨了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