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几点?”
“下午四点。”
“好。”
*
翌日下午,秋澄光在温醒的帮助下坐上了车。看到她站在窗边挥手,笑得意味深长,她的额前仿佛冒出一百个问号。
“这阿姨搞什么啊?”
归于璞没有听清,回过头来问道:“什么?”
“没什么啦。”
他抿住了唇,状似无意地点了点头,背过身去了。
一路上,秋澄光都安静地看着窗外,没有交流的倾向,也显出让人不敢亲近的疏远感。昨天晚上那种可以来回讲几句话的轻松氛围不知去哪儿了,取而代之的是驾驶座上他拘谨不安的内心,和时不时试探的目光。只是目光一直流连在后视镜的镜面上,从未到达她的眼底。
他的心微微酸涩了一下,可他努力制止了。
到达济慈院后,归于璞望着这幢修道院式的疗养院,眉心微微一蹙。后面,秋澄光已经打开了车门,他便也顾不得多想,连忙下了车。
“我可以自己走过去的。”她拄着拐杖说,“你快回去吧。”
“我陪你过去。”
“不用啦。”
归于璞抬头看了眼周围,一本正经地问:“如果我现在强行抱你过去,会有人看见吗?”
秋澄光震惊的模样不亚于看见一只狗熊:“你想干嘛啦!”
“那就让我陪你走过去,我不碰你。”
“齁,你还敢碰我哦!”
他耸了下肩膀,蓦然一乐:“走吧。”
秋澄光好不嫌弃地瞪他一眼:“不可理喻!”
归于璞按响了门铃,一位小姑娘马不停蹄地跑了出来,秋澄光之前从未见过她。
“我找秦鋆琼,我叫秋澄光,这是我的证件。”
女孩接过身份证后瞄了一眼,打开了门:“秦女士正在跟人聊天呢。”
秋澄光笑了:“是吗,谁呀?”
“是老板呢,这座济慈院的股东,有人是这样说的。”
秋澄光一怔:“股东?”
“琼姨说就是这里的主人啦!”
说话的当儿,门打开了。秋澄光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身影。
归于璞看着她:“怎么了?”
“没事。”
“你脚怎么了?”女孩问。
“昨天崴到了。”
“没什么大碍吧?打这么大的石膏哇?”
“没事啦。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颜颖,这一周刚到岗,大家都叫我小颜。”
“你几岁呀?”
“22岁。”
“这样,我比你大三岁,我也叫你小颜吧。”
“行。”
“啊对了,这位是——”颜颖突然停住了脚步,脸上带着失职之后的惊慌,“上面规定,每一个来访者都要看证件的,我刚才忘记了。”
归于璞从口袋里拿出了身份证,递了上去:“我叫归于璞。”
“不是坏人啦。”秋澄光笑着说。
“啊呀,我知道我知道,肯定不是坏人啦。”颜颖看完证件后还了回去,“不好意思啊,我要做好自己的责任,不然追究下来,我会被炒的!”
“我知道啦,”秋澄光空出一只手拍拍她的肩,“不过以前都没有这样严格,怎么这段时间规定得更多了吗?”
“是啊是啊,”颜颖压低了声音,“就是因为前段时间发生了一件事情啊,所以才会……”
“澄光!”一声慌张的呼喊声响起,三个人皆吓了一跳。秋澄光一转头,看见琼姨正提着一个热水壶从茶水间走出来,脸上挂着惊恐万状的神色。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脚,无奈地耸了耸肩。颜颖附在她耳边飞快道:“我先走了哈!——琼姨琼姨,俺先去忙了欸!”
琼姨快步走上来,归于璞礼貌地点了点头。琼姨忙不迭地应道:“好好好,你好哇!”随即扶住秋澄光,开口的瞬间,声大如雷:“干啥子去咯啊你!!”
秋澄光急忙作势安静:“嘘——!”
琼姨也赶紧捂住嘴巴:“你咋回事儿啊!”
“摔了摔了。”
“啥时候的事儿啊!”
“昨天昨天。”
见老妇人急得险些上蹿下跳,归于璞说道:“医生说没有大碍,她日常生活起居也有人帮忙,不用太担心。”
“这样啊,可她母亲等会儿看见她这样不得急坏掉哇?——哦对了,这位是——”琼姨的目光落在归于璞身上,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懵,随后,她惊讶地张了张嘴,顿时喜上眉梢,“这、这位是——!”
秋澄光内心一咯噔,赶忙制止她的胡思乱想:“琼姨,我妈呢!”
“等等等等,这位是——”
“我是澄光的大学同学。”归于璞说,尽量不显出丝毫的非分之想。但即便如此,还是没法阻止操碎了心的长辈的多想。
“大学同学也好,好好发展啊!家住哪里啊?”
“琼姨!”秋澄光扯紧嗓门一声大喊,吓得琼姨眼睛都瞪大了。秋澄光也吓了一跳,面对被吼得有些不知所措的老阿姨,她连忙伸出手去扶她:“琼姨,快点啦,他等等还有事儿呢,你扶我上去,也让他回去办事了。”
“好哇好哇。”琼姨连连点头,“哎呦是我太激动了。那这样,大学同学——小伙子,你快回去吧!”
“嗯。”归于璞看向秋澄光,“我先走了,你等等要回去,给我打电话。”
“你去吧,再见。”
他转身离开了,秋澄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那道铁门之后,才慢慢地回过头来。她的脸上多少有些失落,琼姨好奇地凑上来,八卦的模样又可爱又可气。
秋澄光被她气笑了:“干嘛啦!”
“没没没,来,姨扶你上去。”
“对了,琼姨,”秋澄光想到刚才颜颖说的话,“有人在跟我妈聊天?”
“是啊,是许少爷嘞,这家疗养院的主人。等等咱们先去我房间坐会儿,等他们聊完了,咱们再进去,昂?”
“嗯。”
“那琼姨,”秋澄光又问,“最近发生啥事儿了呀?”
“咋、咋这么问?”
“刚才——不是,我听朋友说的。”
琼姨忽然警惕地看了眼周围,这表情,在秋澄光看来有些捉摸不透。
认识琼姨这么多年,她知道琼姨是又老实又胆大。她的胆大让她不常露出恐惧和惊慌,但她的老实又让她偶尔会人云亦云,上当受骗。
因此,光是看琼姨此刻脸上的惊惧,秋澄光没法判断所发事情的严重性。她或许有些不太容易相信周围人的言语。她身上还秉持着几许“眼见为实”的求真态度。
琼姨把秋澄光带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门和窗,坐了下来。
“我告诉你,你先别惊讶,昂?”
“嗯。”
“前几天,隔壁楼有人跳楼了,本来大家都以为是自杀。结果,警察过来检查之后,告诉院长说,是他杀。”
秋澄光冷得抖了一下。
“你说吓不吓人?”
“嗯。我妈知道这事儿吗?”
“你妈?我哪儿敢让她知道啊!现在啊,许少爷正在探访那些在这里住很久的人,你妈妈就是其中一个。”
“探访这些人做什么?”
“一来看看大家的情绪,二来,之前死去的人就是在这里住了两年了的。”
“等等,琼姨,你说隔壁楼?!”
“是啊!”
秋澄光咬住指头:“哪栋楼啊?旬书楼?”
“是啊!诶诶,咋啦你啊?澄光!澄光!”
第13章 晴风「三」
电话拨通之后,秋澄光急得声音发颤:“栀梅老师,盛阿姨呢?”
一旁的琼姨担忧地望着她,也听不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好在不多时,看见秋澄光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绷紧的表情有所缓和时,她也随之肩头一轻。
电话挂断后,她忙将凳子移到她身旁,拍着胸脯“打包票”道:“我就说没事吧!要是出事了,一定会通知你的!”
秋澄光急得口干舌燥:“是我太着急了——不过没事了!没事了!”
“澄光啊,有句话吧,琼姨想讲,又怕你嫌我多嘴。”琼姨双手交握,自我纠结的样子憨厚实在。
秋澄光明白她的意思:“琼姨,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既然知道,那你就考虑考虑。”琼姨说,“你看看你,二十五岁咯,以后还要嫁人,不能把自己锁在这一两个人身上!你妈妈呢,不管怎样都有我,但是那个盛阿姨——不是我说呀澄光,这不是你的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