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孤光/烈火生莲(38)

元樱看着宁檀深的后脑勺,可却能想象她此时的神情,这些时日处下来她也摸清了元彤的脾气,看到了对儿女两番不同的做派。

“如今我那哥哥要闹出人命的事情,我母亲还是照单给他捂下,多亏了现在天冷,换做炎炎夏日,一个劲的捂着恐怕要生出痱子。”宁檀深气的鼓着嘴,自己转过身。

元樱拍着宁檀深的胳膊让她消消气。

“天爷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熬灯油一样熬过来的,”宁檀深想起这些年的遭遇不免又要感激现在的安宁,她眼睛放亮,“不过我在宁家也不是光挨打受骂,我也学到了不少。”

“那你学到了什么?”元樱瞧见她脸上一改追溯往事的心酸与愤懑,她换上一副庆幸和略带自豪的神情。

宁檀深抓着元樱的手,忧心忡忡地说,“宁家本来是乡野人家,尤其是我那个祖母更是重男轻女到了极致,在她手下讨生活跟在虎口求生一个理。在宁家这些年,我知道了要想日子过的舒心,身边要有两样东西。”

“哦?是什么?”元樱看她只比自己小一岁却懂得不少道理,抬臂顺着她的头发抚了抚。

“其一,当然是钱,想必大舅妈应该给你留下不少体己,你钱是有了。其二,身边便是要有心腹,我看表姐平常事事亲为也没培养一个心腹,这是不可的。”宁檀深抓着元樱的手微微用力,让元樱察觉到此事的重要。

她这么一提醒,元樱倒是醒悟了,她身边确实没个能耐又可靠的人。

“姐姐过不了多久就要嫁进王府,就算元府的日子再不好过,终究也是比别人府上强千百倍。”

元樱听后细细思量一番,“你说的不错。”

看点醒了元樱,宁檀深弯着眼睛现,她笑的俏皮,抬手就挠元樱痒痒,“表姐,你可算是醒过来了。今天这事我也算看清楚了,我母亲演的真像,我觉着她都能去唱南戏了。”

“这样看来,今夜姑母红玉手镯丢失是假,要收拾彩霞才是真。”彩霞是宁梁斜的贴身女使,要不是太早有了身子恐会影响他的仕途就算收了彩霞也无碍。

“姐,你只对了一半。”今天这大宅里唱的这一出,宁檀深不是头一回见了,她悄悄地说,“院子里失窃也是真的,不过这内鬼姓宁。”怕隔墙有耳,宁檀深用食指抵着她的嘴唇让她不要声张,继续听自己说,“前些日子我爹来了一回,定是把我哥身上的油水刮干净了,过不了两天,我那个老爹又要来兜得满满当当地回去。”

元樱记得,宁家携带元彤回过几次娘家,宁秀才自恃是个读书人常把“视钱财如粪土”这样的话挂在嘴边,积年累月的挂在嘴边都要风干了。

“你可别惊讶,我娘带过去的陪嫁都被我爹挥霍干净了。再者说,我母亲嫁过去前宁家穷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借着娶了我娘才享清福,不过倏然暴富不是件好事,这不,我爹就无心科举了。”宁檀深这些年看着父母和祖母以及院里几张小娘的脸皮子,差不多要看尽险恶了。

元樱抬手点了一下宁檀深的眉心,笑道,“你才多大,日后不可摆出这幅老道深沉的样子来。”

“姐姐都不知道,要是再待在宁家一年我可真要到陇上做尼姑去。”宁檀深的小手在被窝里如鱼遇水似的挠她痒痒。

听着元樱被挠痒痒这么高兴,嘴里喊着笑的泪花都出来了,坐在屏风另一面背对着床榻的赵晢心想原来元樱也有软肋,禁闭一张嘴闷了几天总算是忍不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胡说八道,你这么貌美日后定有一个待你极好的官人。”元樱被她挠痒缩成一团,娇小的身子像虾子一样缩着。

宁檀深笑累了,痛痛快快地笑一场,把淤积在心口的气一杆子打散了,她看着还缩成一小团的元樱,“姐姐,我听人说要是女子怕痒痒啊日后定是一个会疼官人的。”

眼角还挂着泪花的元樱眼神明亮,“这是什么歪理?不过我暂时信了,让我瞧瞧妹妹怕不痒痒。”说着,一双小手伸向了宁檀深,接着是一阵欢快的求饶声音“好姐姐,我错了我再也不挠你痒痒了。”宁檀深被挠的两只不安分地乱踢,但是她心中有把尺子没有踢到元樱。

“看来,妹妹日后也会是个贤妻良母。”元樱看她笑的泪花又一朵朵地开便放过她了,侧身睡在旁边。

宁檀深眼角的泪花蓄积成珠子地滑到耳窝里,她呆呆地盯着帐子,“姐姐日后是要做王妃的人,也不知道我会被说给哪家人。”

“妹妹放心,既然眼睛长在前头总要一直往前看,不能走两步退缩两步,日子不是只有过去的几年,往后还有几十年。”元樱安慰她。

宁檀深是不知自己日后落在哪户人家生根开花,不过元樱是定了人家的,“我听人说五皇子醒着时洁身自好又才高八斗,姐姐这门婚事你怎么看?”

屋子里半晌安静,独留几道呼吸。

元樱侧头,不知何时赵晢已经离去了,他像往一样坐在院子里的树上,光秃秃的树披了一层月辉跟佛祖重塑金身似的。

宁檀深止住了笑音,她不该勾起姐姐的伤心事才对,一个鲜活年纪的姑娘许配给素不相的人也就罢了,若是良人那可安稳一生,可五皇子是个不能言语不能动的活菩萨,元樱嫁过去再是风光,表面听到的尽是恭维,可那些人家一关起门来不知道要说什么闲言碎语。

“姐姐,睡觉罢。”宁檀深拉了拉她,听到她“嗯”了一声,虽是闭上了眼睛可是心里终究是事情滚雪球似的朝她滚来。

是夜,安静的无声无息。

很快,宁檀深就睡着了,睡得很是安稳,元樱看着从窗口泼进来的一地月光,她穿了鞋披了一件衣服,悠扬的笛声如同涟漪翻成波浪似的涌来。

笛声里有赵晢的心事,重重心事在波浪似的笛声里翻滚,在波浪里滚出雪白镶边。

她站了一会儿,听笛声时不曾动弹,赵晢放下笛子他垂头,地上的树影枝桠婆娑,可唯独没有人影。

他在元樱身边努力了四个月之久,还是没办法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这一门看似恩惠实则是深坑的婚事。

月光从高高的天上泼下来,雨点大了尚是要砸着人的,现在月光重了也砸着他了,他垂头半晌再抬头时窗前已经空荡荡的。

次日一大早,元樱就吩咐人去看了彩霞,听说是跪了一个晚上胎最后落下来了,两腿间的鲜血淋湿了半个蒲团,多亏元樱一边着手照顾彩霞一边派人叫来了郎中,彩霞的性命是无大碍。

彩霞这等小产的事情是不宜一个在室女子看的,元樱已经让人给她送了鸡汤补补虚弱的身子,要真从院子里抬出一具尸首,左邻右舍要怎么看在御街上占了一席之地的元府。

没了身子,彩霞更加没了谈话地筹码,落在元彤手里怕是犹如蚂蚁落水。人刚能走路,元彤就去老太太跟前讨了彩霞的户籍和籍契让人牙子把她发卖了。

“表弟?”元樱叫了宁梁斜两三声都不见他理会自己,还以为他魂不守舍,可一见他的脸色极好,面上挂着笑容。

“表姐这些天忙府里上上下下的事都瘦了一圈了。”宁梁斜笑的跟个没事人,他看元樱的目光犹如锄地,一锄头下去总想翻出什么。

元樱每次碰见他的目光心中总是不舒坦的,跟坐在堂上的府尹听见有人敲了登闻鼓又不知他人要状告何事。

“多谢表弟关心。”元樱避开他的目光,恰巧这时宁檀深追了上来挽住了元樱的手。

第35章 【35】守口如瓶

日子过的如手里紧攥的沙子,绕是再用力要流的还是会跑。

满天飞雪的日子,白天亮堂晚上也亮的跟擦亮的菱花镜面,下了许久的雪如今开始消融,每一处消融如同让人把兜子外翻出来,是黑是白再也揣不住。

“樱丫头,你持家也有些时日了。”祖母把元樱叫到房中,她正拿着茶筅点茶,汤色雪白像极了檐角的飞雪。

自元樱管家以来院子里还算太平,要说这些日子府里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应该便是梁哥儿屋子里的彩霞偷窃,元樱坐在祖母身边按着茶汤的分量拿出了些片茶,汤与茶的分量是极有讲究的,汤多茶少则云脚分离,汤少茶多则点出的茶过于浓稠,味道过浓,也是败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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