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日子,到底怎样才能是个头呢。
夜风裹挟凉意袭来,她被冻得倒抽一口冷气,打了个寒颤。
苏绣缓了缓,正要关窗回屋时,她却突然看见有人踏着月色而来。
不止一人,是好几人,皆着黑色劲装,手持陌刀。
不知道来人是善是恶,苏绣急的要出声叫人。
为首的黑衣人见她动作,忙揭下了蒙脸的黑纱,道:“小姐莫怕,我是郭家的人。”
苏绣保持着张嘴欲呼的动作,乍然听到他这番话,险些惊得收不回下颌。
她惊喜问道:“是阿爹派你们过来的吗?”
黑衣人轻轻颔首,回答:“我们一路追着陆邕的车,一直没有找到下手的机会。进到郾城以后,我们更是没办法出手,才让小姐在这里委屈了这么久。”
苏绣曾经见过眼前的人,自然对他的话没有怀疑。
没有任何犹豫地,她从窗口翻出,催促道:“那快走罢!免得被陆邕的人发现。”
一直都称呼他为毒蛇,苏绣都险些忘了他真名。
黑衣人他们是趁机溜进来的,自然知道时间宝贵。
怕被毒蛇的人发现,他们也没有多耽搁,接到苏绣之后,就准备探路离开。
但毒蛇实在是不好对付的,放他们进来,根本就只是一个局。
还没有踏出这个院落,周遭突然亮起盏盏灯火。
暖黄的光明明灭灭,将院中院外的情景映得清晰。
他们已经被包围了,院墙上趴着弓箭手,院落里是手持陌刀的护卫。
毒蛇从护卫让出的路缓缓走出,嘴角的笑意带了几分凉薄几分讥嘲:“等了这么久,你们总算来了。”
为首的黑衣人下意识地将苏绣护在身后。
这个动作太过熟悉,恍惚间,苏绣想起了五年前。
那时候,也是这样的一群人,以性命护她。
苏绣愣愣地站在原地,瞬间被这熟悉画面拉进回忆旋涡。
她好像回到了五年前,眼睁睁看着那些护卫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以换取她的安全。
在她出神的片刻,毒蛇轻轻挥手,下达了命令。
几乎是一瞬间,他身边的士兵开始动作,往黑衣人冲来。
黑衣人头领扬声道:“保护好小姐!”
不顾乱舞的利刃,黑衣人得了命令之后,将呆愣的苏绣护在了包围圈里。
但寡不敌众,他们很快就落了下风。
苏绣又看着当年事重演,看着保护自己的人接连倒下,鲜血染红了整个视界。
血腥气扑鼻,令人作呕,苏绣被那片殷红刺痛了眼,指甲紧掐掌心,感受到隐隐的疼痛,总算回过神来。
黑衣人已经倒下了大半,只剩黑衣人头领和几个部下。
他们都受了或轻或重的伤,头领腹部中箭,步履略有些踉跄。
苏绣知道,他们走不了了。
对面的毒蛇冷眼看着,眼底尽是无情。
苏绣对上他的视线,绝望地闭了闭眼。
她抬手,轻轻推开护在身前的黑衣人,不顾他们惊诧的目光和出声的阻拦,往毒蛇走去。
“我不走了,你放过他们罢。”
毒蛇站在暗处,面容被阴晦光影切割得模糊不清,教人看不清他神色。
苏绣愣愣地看着他的方向,视线没有焦距。
她说:“求你了……阿兄。”
第55章
郭家的人走了,苏绣又开始了之前的生活。
整日都无所事事地待在屋内,不是睡觉就是吃饭。
非要挑出个不同,那大概是她身边多了几个小哑巴,把她伺候得更好了。
这些小哑巴整天守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生怕一不小心,她就插上翅膀飞走了。
可能是怕她一个人无趣,陆邕来找她的次数多了些。
但苏绣不开口,他也不会说话,那个人就这样静默相对,尴尬得令人窒息。
连续好几天都这样,苏绣有些受不了了,她“啪”地一下把书卷打在书案上,欲开口打破这沉寂。
却不料陆邕先她一步出声:“明日,你同我出去一趟。”
苏绣自然不会以为他要放自己离开,但没有想清楚出行的目的,她还是疑惑地问出了声:“去哪儿?”
陆邕坐在桌案的另一边,轻轻揭过一篇书页,答:“一个宴会。”
可到底是什么宴会呢?
苏绣抬眸看他,见他神色淡淡,愣了愣之后,到底没再开口。
不管什么宴会,不会要她的命就行。
想透了这一点,苏绣不再纠结,继续捞了医书看。
这个时候,也就只能看看医书解闷。
陆邕留在她这里用了晚膳。
苏绣手执竹筷,看着对面的人,欲言又止。
大抵看出了她的犹豫,陆邕抬眸瞥了她一眼,率先打破了沉寂:“你是想问郭家的事吗?”
他开了个头,苏绣自然而然地接了下去:“我希望你不要出尔反尔。”
陆邕唇角微勾,笑了笑:“你放心,我会留他们性命。”
见识过他的手段,苏绣对他的话半信半疑。
接下来又是沉默。
陆邕走后,苏绣和衣卧到榻上,愣愣地看着绣在帐顶的团花,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世间的缘分可真是奇怪,莫名其妙地,就将两个人联系起来。
她实在想不明白,陆邕之前那么讨厌她,恨不得要将她碎尸万段,现在得知了二人的关系后,却转了性地要对她好。
她可一点都不想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明明他们之间的关系薄得像纸。
苏绣懒懒地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她盯着锦被上的精致绣花,烦躁无聊地用指甲去扣了扣。
她和陆邕,就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说得再具体点儿,她是陆家遗弃的孩子,是陆邕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根本就不是郭伯言和郭林氏的孩子,她的父亲是左相,母亲是郭家的二小姐,郭府那个疯掉的二小姐。
郭家二小姐错付了真心,没了清白,没名没分地带个孩子,实在不妥。
郭伯言怕苏绣跟在郭二小姐的身边会受外人非议,便对外称苏绣是他的女儿。
郭伯言虽不是她的亲生父亲,但却待她极好,视若己出,她在舅舅的疼爱下长大,没有发现一点端倪。
若不是她在五年前撞见了郭伯言和郭林氏的对话,恐怕她这一辈子都要蒙在鼓里。
孩子总对自己的亲生父母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执念,得知真相后,她不管不顾地要去找陆相。
但陆相却将她视作过往耻辱的见证,得知她的存在后,铁了心地要杀她。
幸好她命大,被那些杀手逼到跳崖后,被上山采药的穆青救了下来。
“唉。”想到这里,苏绣没忍住叹了口气。
这陆家的人可真是奇怪,一个身为亲生父亲,却要杀了她,一个仅是交集甚浅的兄长,在得知她的身份后,竟然在逃难时冒着巨大的风险带她一起走。
虽然她并不想跟他来这郾城。
心里装着事,这天晚上她睡得并不太好,梦里反反复复都是那些过往的不堪旧事,像深水里的水草,紧紧地将她缠绕,令她险些溺亡其中。
翌日醒来时,她抬手去挡窗外的天光,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暖意,总有一种不真切的感受。
陆邕所说的宴会是在夜里,苏绣浑浑噩噩过了一天,等陆邕过来接她时,她才突然想起这事儿来。
这是时隔半月后第一次出门,她好奇这郾城中的景象,也没有其他的心思去梳妆打扮,直接套了陆邕送的衣裳,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就心怀雀跃踏出了府门。
因为路程有些远,他们坐的是马车。
这些天和陆邕相处久了,此刻再共处一室,苏绣也没了之前的防备厌恶。
她挑起车帘一角往外看去,看着郾城之内的繁华景象。
与燕朝的没什么不同,粗布衣衫的百姓三三两两行走街头,偶尔有一两个小孩儿手持风车,为了躲避身后伙伴的追打,笑着从他们的车前走过。
车外的欢声笑语愈衬得车内沉寂。
苏绣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复又放下车帘,呆愣地靠在车壁上,一声不吭。
“你觉得这郾城如何?”陆邕出声打破了这沉寂,问她。
听到他的声音,苏绣颤了颤眼睫,缓缓掀眸。
她死气沉沉地回答道:“没有什么特别的。”
陆邕垂首拨转扳指,笑了一声:“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你早些适应一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