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祁镇吃瘪,有种做坏事被逮了个正着的感觉。
半晌,他没好气道:“我是为了你翘课,你还把我逮了,简直没人性。”
“我工作的时候就这么没人性。”傅研生冷起脸,靠在床里双手环胸,把他上下打量了一遍。
唐祁镇顿时心里没底,早听说C大学风严谨,在全国高校几百所高校里都颇有名气。翘一节课会怎么样?扣平时分?写检讨?还是更严肃的处罚……
他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看向学长。
傅研生敛着眸子。他暗戳戳瞥了几眼,也没看出表情,不知所措地低头。
“噗——咳、咳咳……”片刻, 学长总算憋不住了,假装咳了几声掩饰笑意,“你也太好骗了。”
哈??唐祁镇垂死梦中惊坐起。
“我们学校还没这么严。”傅研生笑着叹了口气,“不过,以后还是规矩点吧。”
唐祁镇这才放心,随即被气愤代替。
“我去给你买粥,你可给我乖乖躺好了!”他穿上衣服,摔门出去了。
傅研生看着他的背影,笑着咳了两声。
唐祁镇觉得又气又好笑,在心里嘀嘀咕咕吐槽了几句,吃过晚饭回去的时候,傅研生已经卧在床里看书了。
雾草,傅大学霸你不要命了?
他赶紧上前把书从他手里抽了出来,看到上面整齐的笔记,不由得有些佩服。
傅研生眉头微皱,瞥了眼正欲说话,就被唐祁镇打断了:“赶紧吃饭。”
说着他把书反扣在床里,不经意间又看到了他鼓鼓囊囊的书包,里面整齐放着几本砖头厚的蓝皮书。
这也太惨了吧?唐祁镇想起以前在网上看别人调侃什么“背上我学医的小书包”“畅游医学蓝色海洋”,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傅研生没再多说,接过粥默默喝了起来。唐祁镇偷瞥了几眼,觉得有些尴尬,低头玩手机。
“对了,”学长突然发问,“你的手是不是扭了?”
“什么?”唐祁镇抬头,对上他微垂的眼眸。
怎么突然问起这件事?他思索片刻,脑中渐渐浮现出那晚性情大变的学长,在喉咙里含糊地“嗯”了声。
“是那天和我吃饭时扭的吗?”
“嗯……”
唐祁镇不敢细想,只觉得学长突然严肃了许多。
“对不起,我最近事情太多,状态一直不好。”傅研生沉静道,“如果那天我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情,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道:“现在恢复了吗?过来让我看看。”
听这口气,他似乎忘了自己究竟干过什么好事。
也就是说,他杀青蛙,把血往自己脖子上抹,还一路追到厕所……都是无意识状态下的举动?
唐祁镇顿时心里发毛,嘭一下后撤,连声道:“没事没事,已经好了……”
“你是不是压力太大了?”他又尝试发问。
“呵,”傅研生垂下眼眸,半明半暗地落在灯光里,轻笑了声,“谁知道呢。”
唐祁镇见状只觉会心一击,嘴唇翕动半天没憋出一个字。
对方也没再接话,把饭盒整理好扔到地上,从包里掏出一根细绳,绕过护栏慢慢摆弄起来。
现在逃肯定还来得及,但看绳子轻巧地在他指间弯折,唐祁镇又忍不住好奇。
“这又是什么?”调整好呼吸,他小心地往前挪了半步。
“方结,三重结,还有外科结。”傅研生的十指轻巧地勾线,挑拨环绕,不一会儿就在栏杆上绕了一串。
“这是你们医学系的教学内容?”
“对,我下周要缝猪皮了。”
唐祁镇凑近仔细看了眼,他用的线很细,打出的结小巧精致。
如果用粗绳子编织,应该会更好看,甚至能做装饰品。
脑中突然闪过一道亮光,唐祁镇激动地拍手,喊道:“有了,我有了!”
傅研生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唐祁镇丝毫没有顾忌他诧异的眼神,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问道:“学长,你为什么会选择学医?”
“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最近做小组作业,正好和医疗题材有关。”
“哦…”他缓缓应了声,“原因吗?”
半晌,他咂了下嘴:“我学医是因为高中时候家里出了点事,受到触动才报了临床医学。”
听起来学长还是个有故事的人。唐祁镇心里一顿,但私事不方便过问,只能继续道:“那你心中的医生护士是个什么样的形象?”
“嗯?”他垂眸思考了一下,“很多人提到医生护士,总是说白衣天使,但在我心中,其实是一种明媚的黄色。”
唐祁镇瞬间来了兴致。
“知道南丁格尔吧?”
“当然,她可是世界上第一个真正的女护士,后人尊敬的提灯女神。”
傅研生点头,慢慢接上后半句话:“我觉得提灯女神这个名字很有意境,就像是生死边缘为病人亮起了一盏灯,呼唤着他们醒来。”
这是他从未想过的东西。唐祁镇听得一愣,闭眼在脑中寻找他所谓的意象。
如果人能看到自己的灵魂,那濒死的人应该会被禁锢在默默无人的荒原里吧?
然后她提着灯,带着医者圣神的温柔、带着亲人嘶声力竭的呼唤而来,在漫天风雪里为人们亮起了一盏灯。
——亲爱的,你迷路了。
——跟我回家吧。
……
他恍惚地睁开眼,风卷起窗帘一角,落日余晖尚存,周围仿佛被一种温暖甜腻的焦糖色包裹。
傅研生低头,继续打着自己的外科结。
再过五六年,他也会成为送灵魂回家的人吧?
唐祁镇眼眸一颤,再看向他的时候,感觉全然不同了。
第17章 接你回家
到晚上傅研生的体温已经退到38度多,等费知白来了,激动地拍着他的肩道谢。
唐祁镇觉得不过是举手之劳,连着说了好几句“没事”。
见费知白还算靠谱,唐祁镇就放心回去了。
确认他走远了,费知白才走到床前:“傅总今晚打算怎么办?”
“我在医院里过一晚吧,等烧退了再回去。”傅研生喉咙还有些痒,轻轻咳了几声。
费知白不好意思地挠头:“抱歉,委屈傅总了。”
“没事,我现在已经清醒许多了。”傅研生叹了口气,靠回床里,“你也回去吧。”
“那……你照顾好自己啊,不行再给我打电话。”费知白没有推辞,拿起书包直接走了。
傅研生看他离开的背影,陷入沉默。
正如唐祁镇所看到的那样,他确实是个很孤独的人,对人仅存于必要的礼貌,社交圈很广,却没真朋友。
特别是大二那年系里传出了很多流言,什么深夜去停尸房,后山杀鸟,乱七八糟一大堆。虽然大家知道十有八/九是造谣,但还是对他敬而远之了。
独自躺在病床上,傅研生盯着泛黄褪色的墙壁,少有的感受到无聊。
脑中突然浮现出唐祁镇那张婴儿肥的小胖脸,还有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他活到21岁,见过太多主动示好的女生,弄得他很难拒绝,身心俱疲。
但唐祁镇不一样。军训那次,他一眼就识破了对方的小伎俩,没想到这个小家伙还真以为自己画技高超,龇牙咧嘴,演得无比沉醉。
傻到傅研生没忍心当场揭穿,还认真欣赏了他的后续表演。可以说唐祁镇是他这辈子见过最蠢的小家伙了。
原本以为只是个小插曲,没想到这学期的琐事那么多,几次三番把两人圈在一起。
话说回来,吃完饭那天应该是伤到唐祁镇了吧?没想到这小子居然还反过来照顾自己。
是不是有句话叫做不撞南墙心不死,还是因为唐祁镇身上肉太多了,撞上了却没撞疼。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不过感冒还没好,起床倒水喝药,很快就埋头睡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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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傅研生解读完他心里的护士形象,唐祁镇成功跳出了护士“白衣天使”的意象,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次设计稿他打算尝试油画柄,用饱和度适中的橙黄色作为主基调,将“生命之灯”的意象融进去。而且在傅研生的无心插柳的提示下,他还打算用外科结方结代替传统蝴蝶结,做一次新尝试。
有了思路,他的创作欲也随之而来,整天背着数位板去美术教室画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