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我说话,李真时微微眯了眼睛,开口答道:“我要灌醉萧白练。”
???
我忍住掐死他的冲动,瞪着他氤氲双目:“为什么要灌醉萧白练?”
李真时歪了歪脑袋,无辜的看着我,过了一会,突然露出一个笨拙的笑容:“让她跟我告白。”
我被他震惊得说不出话,愣了大半天。
直接打还是要走什么流程?
还没动手,半靠在沙发上的人突然用力一扯,我就这样毫无防备跌在他身边。
近距离的双眼半睁半闭,盯着我喃喃道:“又梦到你啊。”
我挣扎着要起来,面前的少年皱着眉把我搂住,头抵在我的下巴上,声音模糊:“别走。”
两个字像石子般,轻轻落进我心里,泛起涟漪,一圈又一圈敲打着其中怒火。
我不愿承认自己心里乱的一塌糊涂。
抱着我的人呼吸逐渐平稳,一缕缕气息不断洒上脖颈,我一动不敢动。
醒来时,沙发上只我一人,身上多了张薄毯。大脑空白了一会,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处,我猛地站起来。
天还没完全亮,只一点稀薄的光线透进客厅,我忍不住四下望了望。
咔嚓一声,洗手间的门打开,李真时从里面走了出来,头发上的水迹还没擦干。他看见我醒了,整个人呆在原地,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轻笑一声,低声自嘲道:“不小心翻车了啊。”
他一步一步向我走来,在我面前站下,整个人有点不自然的僵硬着:“你知道我想说什么,我也知道你是喜欢我的,我们……”说着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讲下去。
我差点没被他气笑,一动不动看着他,就是不说话。
面前的少年先是有些慌乱,紧紧抿着嘴唇。
许久,他认输似的叹了口气,把我缓缓按在沙发坐下,声音有些沙哑:“你还记得我回来那天下午吗?我以为自己已经失去了一切。看到你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还有一直想见的人。”
他就这样看着我,“我所有的样子你都见过,就剩一个忠诚,我把它也给你。”
我承认是我一直在招惹他,我本可以像同这个世界其他人事划清界限一样离他远远的,从身后的那束光开始,黑暗中故作狰狞的鬼脸,大巴车上舒缓的音乐,久别重逢瘦落的身影。
即使他掩饰得再好,我还是能从他眼中看到似曾相识的孤独和倔强。我以为自己是个绝望的人,没想遇到了绳索,迟迟不肯放开。
我还未想过同这个世界妥协,可却早喜欢了这个例外的他。
本以为会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晴朗的午后,或者迷人的夜晚。会有一些契机,像小说里面常写的,感怀,吃醋,坦白。可能是我先开口,亦或是他。我想过我们会说“喜欢你”“爱你”。
想到昨晚这家伙阴谋未遂,我愤愤咬住嘴唇瞪他,罪魁祸首像个无辜受害者般,羞赧一笑,把我搂进怀里。
还没动容几分钟,一个不甘的声音咬着我耳朵:“我知道你有多喜欢我。”
我哭笑不得要推开他,李真时搂得更紧了些,把下巴抵在我的头上小声道:“再抱一会。”
第12章
十一年前,李老师带的那届学生很喜欢到家里蹭吃蹭喝。那时候每家每户还没把门锁得那么紧,赶上李老师最后一堂课,总有几个十多岁的半大孩子嚷嚷着要吃师娘做的糖醋排骨。
高中生下课比较晚,大队人在院子外头就闻见阵阵香味。大男孩们争着跑进院子,顺便摸一把坐在门口看书的小真时的脑袋。
小真时看到爸爸进门,开心的放下手中的书,跳下凳子,迫不及待跑到门口,垫脚把拖鞋拿下来给李老师换上。小男孩想在自己父亲面前炫耀一番今天的学习成果,面上又故作波澜不惊,把手背到身后,学着屋里那些大哥哥的样子说道:“我今天背完乘法口诀了,也不是很难,我看明年就不用上小学了吧!”
李老师早对这孩子免疫了,眉都不皱一下:“这样啊,幼儿园你都在家自学的,你以为哪个小学要你,我给你买了个铲车,明年就去工地挖泥巴啊。”说着从袋子里掏出刚刚在路边买的玩具铲车。吓得男孩小脸一白,哇的一声哭着跑到厨房找妈妈去了。母亲安慰了半天,再三保证不念幼儿园的孩子也能上小学,小真时这才不再担心自己要以铲泥巴度过余生。
爷俩天天斗法,平时还好,赶上妈妈出差,根本没人哄昨天那个宣布绝食的孩子。李老师还觉得自己做的菜不够香,偷偷到饭馆打包了几份,搬个电扇坐在小真时房间门口大快朵颐,不时用力砸吧着嘴。没过几分钟,小真时忍不住走出房间,李老师奚落道:“哟,今天不绝食啊。”小男孩噘着嘴努力把眼睛从冒着热气的红烧猪脚上移开,别扭的小声嘟囔:“绝半天。”
渐渐地,回家吃饭的大哥哥大姐姐越来越少,家里争吵的声音却越来越多。等到小真时不用垫脚就能拿到爸爸拖鞋的时候,爸爸也不常回家了。
李真时从小就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离婚是怎么回事。他并不是很难过,与其天天听两个大人吵架,倒不如每周到父母家各住几天来的舒服。俗话说距离产生美,有时为了体验一把真正的父慈子孝,李真时总是故意在妈妈这里住上大半个月,才慢悠悠晃到城南的李老师家住段时间,那几天爸爸对自己可谓是言听计从,日子别提多滋润。
初二上学期的体育课正好是周三下午最后一节,自由活动之后大家都心照不宣提前回家。李真时就是在这个可以提前回家吃饭的周三下午,看见妈妈房间里还没收起来的肿瘤诊断书。女人从厨房里端来刚出锅的鲫鱼汤,笑眯眯的对李真时说:“今天妈妈在鲫鱼汤里加了点莲子,可甜了。”一如每次她研究出新菜谱时候的欣喜模样。
李真时逃也似的躲进了爸爸家里,他躺在父亲的床上,大口吸着被子上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的味道,在恐惧中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李老师应该还没下课。李真时赤着脚在房里来回踱步,累了便坐在父亲的书桌前,无精打采随意翻着他的抽屉。又是那个周三,他看见了一本崭新的结婚证,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女人正笑得开怀。
每个人都忙着中二的年纪,李真时也没闲着。一夜之间,洗个碗都能把自己割伤的男孩开始每天往医院送饭,十三岁的少年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拿着比第二名多出几十分的成绩单在母亲病床前,这张苍白的脸上能多露出一点笑容。
没人见过李真时靠在病房外崩溃而泣的样子,也没哪个同学见过无时不谈笑风生的男生冷漠的对自己父亲说“要走就走得干净些”。这个好看的优等生处处表现出越于同龄人的成熟,无不吸引着正懵懂的男男女女。李真时发现,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谈恋爱好像是最不用动脑子的事,来来去去的女孩们比那两个人好些,至少不会让自己难受。
关于萧白练,两人一直没太多交集。别人的三点一线可能是教室食堂宿舍,李真时就是家医院学校。在李真时印象里,偶尔在楼道碰见这个漂亮的邻居,对方总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这样的女孩子他见过,好像每做一个动作都要顾及旁人眼色,生怕别人不高兴。
突然有一天,萧白练竟然满眼嚣张看着自己时,李真时忍不住开口逗她:“怎么,我的邻居竟然屈尊降贵跟我说话了?”一开始李真时以为她或许是遇到了什么变故,性情大变。可当天下午他看着她决然转身,像个观光客一样漫无目的看着这个陌生的地方。
李真时觉得自己的想法十分荒唐,停留在这位邻居身上的目光不知不觉多了起来。他就这样无数次盯着萧白练的眼睛,有趣的发现这个女孩子真没礼貌,每次都□□裸的用眼睛骂自己,以前那个人绝不敢这么做。后来他让萧白练帮自己拿作业,面前的女孩竟不耐烦的问:“你叫什么名字?”她是他初三班里的语文课代表。
那天妈妈病情恶化,李真时带去的饭盒没能打开,好像也再没能为她打开过。李真时强撑着回到小区门口,疲惫的靠着路灯。接着他看到了站在另一盏灯下的人,他们就这样看着对方一步一步走进,看着对方眼中的黑暗、困惑和不安。恍然被人看破,李真时心里有点窘迫。记起这个萧白练好像怕黑,故意一路都没打开手机,还在门口把人吓得语无伦次,这才心满意足进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