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是她和皇后最大的不同，出身贵族的皇后，骨子里就带着傲气，她会有自己的主见，大部分时候，都不会太温顺。
谢琳琅目送蝶妃离去，心里思绪万千，而这个时候，皇帝坐在她对面，先是看了她许久，然后才问。
“他还好么？”
谢琳琅自然知道皇帝问的是谁。
她点头，“挺好的，虽然有几波刺杀，但都没有大碍。”
皇帝看着她，突然笑道。
“琳琅，你知道朕为什么会允许你跟过去吗？”
当初谢琳琅从北地回来，了解清楚始末之后，就毅然决然的表示，要护送秦珏去项城。
她当时的举动，简直将一边的徐桧吓坏了，夏家那一场屠杀中，皇帝已经杀了太多的人，早就杀红了眼！
而在他余怒未清之时，谢琳琅就敢提出这样的要求，实在是不怕死！
但谢琳琅通过事情的发展，料定皇帝会答应她。
如果皇帝想让秦珏死，就不可能派人护送他，既然已经决定保下他的命，那么肯定就会保到底。
虽然不明白皇帝为什么会在最后心软，为什么在一系列冷血的操作中，又做出各种感情用事的决定。
但冷静想想，或许这才是正常的。
皇帝也是人，他也会有一时冲动，和左右徘徊的时候。
加上时下权利分散，世家独大，没有足够的人真心为皇帝排忧解难，他也不敢去相信身边的人，那么他做出任何决定，都是有可能的。
这就是孤家寡人。
谢琳琅心里暗叹，拱手说道。
“琳琅明白，琳琅……一定会保住秦珏的命！”
至于他会做什么，就是他们自己的恩怨了。
皇帝点点头，眯着眼道，“其实朕派你过去，还有一个用意。”
谢琳琅抬头，就见皇帝眼中保持着少见的清明与冷静，就像一位和善的大长辈一样，一字一句道。
“你是一个非常有才干，有想法的人，也是朕见过的最聪明，最果敢的人，最难得的是，你还保留着赤子之心，就跟朕以前一样。
在当皇帝之前，朕也一直想着，等大权在握之后，要如何救世天下……可当了皇帝之后，和各路人马周旋了十几年，朕才发现，朕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这一点，朕必须承认。”
他说着，叹息着看着谢琳琅。
“但你不一样，从你来找朕，坚决表示要去项城开始，朕就知道，你不仅聪慧，而且足够理智。
即便身陷利益虬结的泥沼，你也能果断的抽身而退，你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并没有像朕一样迷失在权柄里，所以朕允许你离开，去走你想走的路。
而这一次朕招你来，也是想借你的功勋册封你。
琳琅，朕将项城赐给你可好？你愿意当这边城之主吗？”
谢琳琅愣住了，从帝师的反应她能看出来，这一次帝师召她回来，肯定是要将她留在京城的，他一定会用各种方式去说服皇帝，而皇帝很有可能因为不想得罪帝师，点头答应这件小事。
这倒不是说皇帝就怕了帝师，而是她自认为自己在皇帝面前，还不够重要。
谁知皇帝竟然毫不犹豫的就问她，愿不愿意当项城之主？
这莫非是阴谋？
不至于……她身上并没有值得皇帝算计的东西。
那是因为什么？是因为……秦珏？
皇帝想借她的手，更好的保护秦珏？
谢琳琅心里隐隐有些了悟，可皇帝大概不知道，现在的秦珏貌似已经不需要她保护了，这小狼崽子，经历了无数的打击之后，正在以一种令人咋舌的速度成长，很有可能，他的反击已经开始了……
这么想着，她有些心虚的低下头去，并坚定的说道。
“琳琅愿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皇帝笑了，然后又问起了她在边城立功的事，问她是怎么打败那些叛军的。
谢琳琅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说辞，说那些叛军本质十分不堪一击，因为他们都饿着肚子，又劳累奔波了许久，所以她只是略施小计，就用官兵和城民打散了他们，至于他们后来去了哪里，就无从可知了。
皇帝点点头，没说什么，这大概就是京城所有上位者的通病，他们只在乎那些人会不会再次造成威胁，而不在乎他们打散之后去了哪里。
聊完了功勋之后，皇帝又聊了聊别的，谢琳琅也一一作答。
很快，皇帝就露出了些许疲惫之态。
谢琳琅见状，乖觉的表示自己可以先行退下。
皇帝摆了摆手，算是应允，一边的徐桧连忙上前为谢琳琅引路，但在离开之前，皇帝突然说道。
“琳琅。”
“在，陛下。”
原本已经快退出亭子的谢琳琅又上前几步，洗耳恭听。
皇帝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眼前的少年英气勃发，耀人眼目，她虽年幼，却意外的沉稳，不卑不亢，如此良子，如此良臣……皇帝点了点头，觉得自己诸多决定中错误虽多，但也不乏正确。
他低声笑道，“你觉得朕算好皇帝吗？”
这……谢琳琅觉得这真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
眼前的帝王在位十几年，若说功绩……并不明显，但看得出来，他是很想有所作为的，从他一心集权就能看出，他在试图摆脱世家的掌控，真正做到一言九鼎。
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大家族掌握着经济命脉和一定数量的兵权，加上朝堂上也全部都是贵族。
若没有绝佳的头脑、高明的手段和足够的帮手，想颠覆这种命运，是不可能的。
很显然，眼前的帝王还欠缺了一点。
谢琳琅心思百转，低头说道。
“陛下这个问题，应当由后人评判，琳琅身在局中，想法难免偏颇。”
皇帝低声笑了，“你这小子还是跟以前一样会说话，其实你不说朕也明白，朕不算一个好皇帝，政绩平平不说，现在还多了弑杀的恶名。”
谢琳琅不卑不亢，“陛下您想多了，您依然是秦国最开明的帝王。”
皇帝闻言，展颜一笑，他心情显然不错，然后冲她摆了摆手。
“你退下吧，明日早朝，朕便会册封你，另外，见过京城的友人之后，你就早点回去项城吧，这治城如治国，朕也很想看看，如果是聪明人治下，会是什么模样。”
他的话语轻松，眼神期待，让谢琳琅在出宫的路上，脑子里还一直在想他这句话。
“徐公公，最近京城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陛下另有深意？”
谢琳琅的话让徐桧心惊了一下，他见左右的侍卫都没有注意他们，身后的宫人也离得很远，这才压低了声音道。
“帝师竟然没有告诉你吗？这也不算什么秘密……就是那次之后，陛下夜夜失眠，后来蝶妃来了，情况才开始好转……”
徐桧絮絮叨叨，声音难掩忧心，而谢琳琅听着，大概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了。
皇帝杀了夏家人，处决了秦珏之后，就开始睡不着觉，后来情绪不稳定的时候，还杀了好几个官员，弄得人心惶惶。
直到蝶妃出现，情况才好了许多，但蝶妃那张脸，实在太引人怀疑了，之前帮皇帝参与了夏家屠杀案的官员们都有些不安，纷纷要求皇帝处决蝶妃。
可皇帝这一次态度非常坚决，加上之前又杀了几个氏族当官的子弟，矛盾早就激起，朝堂上的局势，一下就变得紧张起来！
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不仅没有收敛，还突然搞起了“天子门生堂”，而且专门收纳往年落第的平民学子，其动机显而易见！
这让谢琳琅听得心惊肉跳！
这也太乱来了吧？！
当初她提出的科举制，本意就是为了削弱贵族，打破垄断局面，但这必须要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少则十几年，多则几十年甚至几代人才能完成。
这也是为什么她让帝师办“国学堂”，却不让皇帝办“国学堂”的原因。
帝师可以从中得到名声和好处，但学堂那么多人，其中没有效忠帝师，或者没有考上的，他至少学到了世家们垄断的文化。
而他们进不了朝堂，唯一的谋生手段，不是做别人的谋士，就是开私塾教书，这样一来，他们就等于间接打破了文化的壁垒，让一些普通人，也有机会得到“高等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