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珏闻言顿时明了。
项城位于秦国边界,而秦国和泽国的边界线,就是弯江。
因为弯江乃两国交接,不好管理,弯江附近的城池,又多是恶人流放之地,久而久处,这里便汇聚了一帮水匪,大大小小的水帮,加起来能有三五千人。
他们有时会骚扰泽国,有时会打劫秦国,两国皇帝都曾派兵去围剿过,却因为弯江太大,连水匪的影子都抓不到,久而久之,便这样放任了,可以说,水匪既不算泽国人,也不算秦国人,他们处于灰色地带,难怪会被利用。
秦珏有些好奇的问,“所以你现在是要带你的人逃往弯江?”
“当然。”
许是觉得秦珏没有威胁,廉柯也没有瞒他,直接道。
“刚刚为了请殿下来做客,闹出的动静不小,这会,估计他们正在到处找我们。
不过没关系,只要过了红沙谷,就能直入弯江了,到时候,天王老子也抓不住我!”
红沙谷。
秦珏闻言,摇头轻笑。
之前谢琳琅喊出对方是泽国人时,他就猜出这些人的藏身之处了。
毕竟整个项城都在他的监控之下,不可能混入奸细,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一直藏在城外,藏在一个既方便打探消息,又能随时撤离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他只能想到一个,那就是他们来时路上,看到的货船。
既然对方是坐船来的,那肯定也会坐船走,而最能避开追捕、逍遥法外的地方,除了弯江不做他想。
但想去弯江,必须经过红沙谷,所以他才会毫不反抗,任由这些人抓他走。
反正对方看上去并不打算杀他,而他,也需要知道对方的底细。
见秦珏沉默,廉柯轻蔑的笑了,“行了,你也别试探了,没有用的,不会有人来救你,你也绝对逃不掉!毕竟我一劫走你就坐商船光明正大的走了,眼下那伙人说不定还在城里挨家挨户的搜呢!
等他们想出头绪,我们早就走远了!所以你不用心存侥幸,直接说出答案吧!
是合作,还是死?”
在对方阴冷的盯迫下,秦珏苍白一笑,轻轻叹道。
“难道我还有得选吗?眼下我已经是阶下囚,泽国的皇帝想让我做什么,不如直说。”
见他识相,廉柯冷笑几声。
“你倒是爽快,也罢,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们陛下之所以想要帮你,就是看中了你正统嫡系的身份!
我们可以帮你得到大秦的江山,作为报答,事成之后,你需要将祁连以南,泊阳以东孝敬给泽国,这个买卖,很划算吧?”
秦珏忍不住笑了,祁连以南,泊阳以东,这相当于是将秦国东南面的天险之地全部圈走,跟直接吞并有什么两样?
不过面上他却答道,“原来如此,承蒙泽国陛下看重,我秦珏已经一无所有,想来也没什么可怕的,只要陛下能信守承诺帮我报仇,别说割地,就是向泽国俯首称臣,也是应该的。”
他这话果然极大的取悦了廉柯,看来这秦珏比想象中的还要识时务啊!
“很好!”他大笑起来,“你有这份心,想来陛下也会更看重你!来人呐,拿酒来!今日我廉柯,要与未来的秦国君痛饮三百杯!”
“是。”
他的属下连忙去拿酒,眼下他们的所在的船舱十分奢华,琴棋书画样样都有,酒菜这些自然也不缺。
秦珏表现得也一点都不着急,那个替身与他长得那般相像,就连他自己看了都觉得真假难辨,想必谢琳琅也不会那么快发现,或许……她根本就不会发现。
所以他有充足的时间来应对眼前的人,也有充足的时间来料理他。
原本他对秦国已无留恋,就算知道廉柯是泽国人,也不会有这么多的敌意,但谢琳琅那天晚上的话点醒他了。
并不是你不犯人,人就不会犯你,卧榻之侧岂能容他人安睡?
所以廉柯等人必须死!
因为项城是他的。
泽国想在秦国安插再多眼线他都不管,唯有项城,任何人都休想染指!
酒很快就上上来了,期间廉柯连连劝酒,而且一直都在向秦珏灌输与他们合作的好处,并夸他做了一个多么明智的决定!
当然,在他看来,秦珏也没有理由拒绝,毕竟他一个废太子,有人想匡扶他,那是天降的好事!
哪怕从此以后会成为泽国的傀儡,那又如何?不比被贬了关在项城等死强?
第四十一章 以琴传信
秦珏酒量不好,喝了几杯便浑身泛红,过了一会就有些不清醒了,竟站起身来,吐字含糊道。
“有酒岂能无乐?秦珏不才,为你奏上一曲可好”
廉柯一听,连忙说道,“好、好啊!”能听一国太子奏乐,那是皇帝才有的殊荣吧?
秦珏点头,跌跌撞撞的坐到一边的古琴面前,随手就调了几个琴音。
他看上去似乎酒精上头,记不起调了,所以一开始弹得杂乱无章,直到后面才渐渐成调。
廉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听着,一边喝着属下斟满的美酒,心里无比嘲讽的想。
果然是养在深宫不谙世事的太子啊,随便哄哄就信以为真。
不过也正常,毕竟才十四岁嘛……
断断续续的琴音透过窗户传了出去,董奇身边的一个下属问。
“大人,殿下到底想做什么?”
之前他们原本可以追上,但殿下却以眼神示意让他们不要追了,所以他们一边暗中跟着,一边派人去叫人。
在附近等消息的黄老是最先赶过来的,此时他穿着蓑笠,站在河边,听着船上传来的琴音,低声对董奇说道。
“这是殿下在弹琴,看来……殿下是想以琴音为信了!”
董奇连忙问道,“那殿下这弹的是什么意思?他现在可有危险?”
黄老摸着胡子听了一会,缓缓说道。
“既然能弹琴,肯定暂时没有危险,而这首曲子名为《扑蝶》,乃是京中贵女人人都会的一首,想必殿下的意思,是想让我们稍安勿躁,等蝶停稳了再扑……看来,殿下已经知道这‘蝴蝶’会停在哪里了。”
董奇听得惊奇,“所以殿下的意思是,让我们等到机会再救人?那这机会在哪?”
他问出这话时,船上的琴声又变了,不如之前的轻柔活泼,这一次琴声变得急促许多,带着几分肃杀。
黄老眼中精光一闪,“此曲名为《奔腾》,乃是曲艺大师文从锦的成名曲,用来描述江水奔腾,一往无前的气势,看来这船不会中途停靠,也不会去其他水域,而是会直取弯江!”
要过弯江,最好的伏击点就是红沙谷,那可是他们的地盘啊!
只是为什么?殿下以身犯险的用意是什么?难道他要……
这时曲调再变,变得十分轻柔,但铮铮琴音中,隐藏着不易察觉的危险。
董奇听得直皱眉,不由拽了黄老一下,“黄老,您说殿下到底想做什么啊?若是想脱身,之前在路上,他就不该制止我们呐!”
他这话音一落,那边琴声行到中途,却截然而止!
突然消失的琴音就好像一阵惊雷,让黄老从复杂的情绪中猛地惊醒!
此时他浑浊的眼中满是震惊,但说出来的话,却隐含欣慰。
“殿下长大了!看来殿下不仅一开始就看穿了敌人的撤退路线,也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怎么处理他们……”
董奇不解,满脸焦急,“什么意思?殿下琴音突然中断,该不会是有危险吧?!”
黄老闻言,猛地转身,他行色匆匆,边走边道。
“这曲名为《蝶漾》,并不出众,但在三百年前的前朝,赵殇帝就是死于《蝶漾》的!当时他宣美人抚琴,而美人琴至一半,趁他享乐正酣时,突然拔出藏在琴中的剑,将他刺死了!
殿下弹奏《蝶漾》,同样中途惊断,说来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杀!”
董奇听了,大为震惊,“什么?殿下想和这些人交战?看这行船,敌人人数恐有上千,这种情况下,哪怕咱们伏击,动静也必然不小,而皇帝派的钦差大臣还在项城,咱们这么做,岂不是有暴露的危险?!”
黄老一边爬上马背,一边感慨道。
“所以我才说殿下长大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是我们老了,太过小心,反而不如殿下看得长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