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今日大抵是要忙上一天的,您若不吃,怕是扛不住。”
“无妨无妨……”
她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素净的腕子不堪一握,“将束腰为我缚得紧一些,便不会觉得饿了。”
“郡主,这办法真的可行吗?”听起来为什么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可行可行,不信的话你也试试。”
“不必不必,郡主我还是吃饭吧。”她可最怕饿肚子了。
唐映摇换上了她近日里最爱的那件海棠红云雁西锦裙出了门。
路上有早起扫洒的小沙弥,见她款款移步过来,瞧了一眼便不敢再抬头。
这女施主,好像话本子里写的女妖精,容貌生得美艳,眼睛里却藏着狡黠。
在一片淡色的古刹中,她一袭红色身影,当得住那惊鸿一瞥。
小沙弥入门不久,故而还在这里担个扫洒的活计,他尚未有佛心,乍然瞧见这样的女子,难免惊艳和失神。
觉察到了自己的失态,小沙弥忙闭了闭眼睛,低念一句,“阿弥陀佛”,收起心思,认真扫洒。
唐映摇自然没觉察到这些,她难得来得这样早,可却瞧见太后也在,想必起得比她还要早上许多。
太后一贯没什么架子,这也是大家心中肚明的事情,再加上昨日舟车劳顿,故而今日无一人早到。
唐映摇抬脚跨过门槛,轻轻走了进去,太后身边侍候的苏姑姑对她微微一礼,唐映摇亦对她颔首。
太后专心拜在佛像面前,双手合十,十分专注。
唐映摇不信鬼,不信神,也不信佛,可太后都在这里跪着,她断然没有干站着的道理。
佛像前的三个垫子是并列着的,唐映摇知晓自己定是不能同太后跪在一条线上的。
但又不能不跪,所以小郡主偷偷地蹲下了身子,准备将垫子朝后面拉上一拉,好能跪在太后的斜后方,以示对太后的尊敬。
她的手成功攥住了垫子,正欲往后拉,谁知——
太后毫无预兆地睁开了眼睛,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你来了。”
唐映摇的动作猛得僵住了,她悄悄地收回手,面不改色心不跳,“是,太后今安。”
由于是蹲着的姿势,故而唐映摇无法行礼,只得将头低下。
太后受下她这奇怪的一礼,微微点头,“既是出门在外,便不必如此拘于京中的礼节。”
“是,臣女知晓了。”
太后是京中最尊贵的女人,自然没必要和她这样一个小辈客套,她说不必,那便是真的不必。
唐映摇回完话,瞧见太后没有起来的意思,便也一同跪下。
在太后面前,她难得收起了一贯的不正经。
毕竟,在这样一个从后宫得以生存,一步步熬到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女人面前,唐映摇有自知之明。
只需简简单单便好,她的心思还没深到能糊弄太后的地步。
太后又专心闭上了眼睛,唐映摇有些无聊,也学着太后的模样一同双手合十。
就维持着这么一个姿势,唐映摇险些睡着了,她头向前一栽,立刻就醒了过来。
她偷瞄了太后一眼,却发现太后早已睁开了眼睛,“陪哀家去那边坐坐吧。”
“是。”唐映摇忙伸手,同苏姑姑一同扶太后起了身。
“哀家听闻昨日上山,你坐的,是顾王府的马车?”
“正是。”唐映摇点头认下,话答得坦坦荡荡,她这样做了,断就没有遮遮掩掩的道理。
太后既然问起,那或许是心中有了考量和答案,她也无需多言。
“哀家隐约记得,你同昭儿那孩子,是有婚约在身的吧?”
“是。”
外面有些吵闹,想必是礼佛的时辰快到了,太后仔细瞧了唐映摇两眼,“你是个好孩子,昭儿也是……”
唐映摇觉得她似乎还要再说些什么,可是她没有。
她慢慢起了身,“走吧,该去礼佛了。”
唐映摇跟在太后身后出了殿。
一行人正式开始礼佛,不知是如何排的位置,女眷在前,男子在后,出了阁的女子在前,未出阁的在后。
这么排着排着,唐映摇就站到了女眷中的最后一排。
礼佛是个苦差事,一直要拜来拜去,佛寺中又台阶颇多,没一会儿下来就叫唐映摇叫苦不迭。
且她为了仪态,每一下皆跪得笔直,拜得尽心。
早晨还犯了挑食的毛病,没吃上几口饭,虽将缚腰系得紧了些,可事实证明此法……
唔,确实有效,但也只是起初有些效果,时辰久了,便……
终于在又一次拜完站起的时候,她的身子朝旁边晃了晃,还没来得及稳住,胳膊便被人扶住了。
那人十分体贴的等她站稳之后才松开了手。
唐映摇微微侧首,也未抬眼,只瞧着那人的衣摆,低低地道了声多谢。
“那倒不必。”
身后人轻声开口回道,似乎还带了点揶揄,叫唐映摇背脊僵了一僵。
顾昭……
第22章
顾昭,真是巧,他竟然在她身后站着。
小郡主得知了这件事情,心生一计。
她佯装体力不支地闭上了眼睛,朝后头倒去。
她原以为,顾昭会接住她的……
这样她就能顺势叫他将自己带走,好能偷个懒,休息休息。
事实证明,顾昭此人,真是井底之蛙,居心叵测,心思歹毒,心胸狭隘……
她以为他能接住她,真的就只是她以为,脑袋直挺挺地砸到地上是什么感受,小郡主活了十几载,终于在今日体会到了。
一阵天旋地转,她觉得自己眼冒金星,不知道天灵盖有没有被砸出一个洞。
她满脑袋的聪明才智从洞里跑出去了可怎么办。
小郡主有些悲伤,她感觉有人托住了她的头,将她抱在了怀里。
她知道是顾昭,偷偷地伸出手,在他胳膊上揪起一小块儿肉,狠狠地掐了下去,叫这个可恶的莽夫不接住她。
她的脑袋好疼,这疼也定要让他来受一受。
可他真是能忍——
“郡主晕倒了,我带她去休息。”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
抱着她的手连抖也没抖一下。
皮糙肉厚,唐映摇有些气馁地松开了手。
“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就晕倒了,昭儿你快带她去休息吧,今日便不必来了。”
是太后的声音,她说今日不必来了这句话,真是格外地悦耳动听。
顾昭微微颔首,抱着她离开。
她闭着眼睛,脑袋靠在他脖颈下面,鼻尖刚好能嗅到他身上好闻冷香的味道。
轻轻淡淡的,她下意识朝他怀里拱了拱。
真是奇怪,他人这么可恶,可身上的味道却这么好闻。
过了不知多久,顾昭淡淡道,“不必再装模作样了……”
他说完这句话,却没感觉出怀中的人有任何反应。
顾昭低头去瞧,却发现她脑袋靠在他肩膀前,双眼闭着,呼吸轻轻,已然是睡着了。
顾昭失笑,竟有些不舍得回去,也不舍得将她放下,她还是睡着的时候好,叫人省心。
他瞧着前面有个红色的小亭子,便抱着这熟睡的郡主走了过去。
亭子旁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那树枝叶十分繁茂,有几枝还悄然伸到了亭内来。
顾昭想将她放到亭侧的位置上,手刚一动,她便一声嘤咛,脑袋又朝他怀中拱了拱。
顾昭叹了口气,这惯爱折腾人的小郡主。
他只得将她重新抱回怀中,再抬眼时,却发觉亭外站在一人。
他身穿着普通的灰色长衫,面容慈祥,头顶甚至还有头发。
这寺中有头发的人,可不多见。
他的头发不那么规矩地束着,叫他整个人添了三分滑稽。
他含笑望着顾昭,道了一声,“不知公子来贫道这里,可是想要,求一段姻缘的?”
顾昭对此人心存着些防备,他何时来的,竟让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公子不必惊讶,若是往常,公子定能发现贫道脚步的,只是方才,公子一心都在这位睡着的姑娘身上……”
“你是何人?”顾昭问道。
这是佛寺,怎就莫名其妙地跑出来一个道士。
“我与这寺中那秃驴……啊不,住持是朋友。”
顾昭依旧那么瞧着他,显然是不信他说的话。
那人的笑终于有了一丝裂痕,“道观没银子,周转不灵,然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