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糙米,如今还在宋家的仓库里。冰天雪地的,要运粮太过扎眼,宋氏兄弟虽然愚蠢,但也没有到那种地步。同理,冰天雪地的,运粮进宋家也显眼。”
“就在五日之前,宋家的管家宋禄从漆记米行,运了好些北地大米进府。当时被邻居姚锦娘瞧见,管家答曰府上想要开棚施粥。可宋家从未施过粥。是以,那粥还在府上,大人派人一查便知。”
柴祐琛说着,又顿了顿,“就在青萍镇出事的同一天,在南城发生了屋子被雪压塌的事情。其中有一个姓吴的郎中,当场被活埋,连同他的两个药童一块儿,全部惨死。”
“南城那一块儿,才刚刚被修缮过,按理说不可能会塌陷。我们御史台在调查王洪是否失职之时,意外的发现了塌房之事十分的可疑,乃是有人故意为之。”
“而那个吴郎中,在死亡之前,每日去漆记米行给少东家漆少平施以针灸之术,不光如此,吴郎中此人,好吹牛,曾经在邻居跟前吹嘘过,他当年行医坐馆之时,见过内宅争斗。”
“一正房夫人,以药物相克之手法,悄无声息的除掉了怀孕的妾室不说,甚至连亲夫一块儿谋杀。”
宋礼这时候回过神来,“吹牛也能当证据了?”
柴祐琛摇了摇头,“当然不能,这叫空口无凭。看来我刚才教得很好,束脩翻倍,请下堂之后,送到我府上。”
谢景衣听着,裂开嘴差点把自己笑没了。
她之前都搞错了啊,柴祐琛做买卖赔得精光,原来是不适合他,他应该去做夫子啊,这束脩……青厥一辈子都吃不完啊!
柴祐琛无语的撇过头去,谢嬷嬷眼睛里的铜子儿,都快蹦出来了!
“我的脸皮没有猪厚,没有证据的话,自然不会拿出来说。就在漆记米行不远处的大树下,我们挖出来了一些药渣子。解毒圣手薛神医已经瞧过了,的确是青萍镇大米里的那种药无疑。”
柴祐琛说着,盯着宋礼的眼睛说道,“事到如今,你该说了吧?你同宋骞是主使,还是漆少平是主使?”
漆少平是谁?
这京城里的人,知晓柴祐琛的,必然就知晓漆少平。
五大后族,齐刘牛漆严,这漆少平乃是漆家嫡出的三公子,漆少平推官谋了水运上的实差,乃是实打实的掌权人物,比起柴祐琛,他算是低调的上一辈人。
宋礼紧紧的闭着嘴,脑海中已经是天人交战。
张氏摇了摇他的胳膊,悲痛欲绝地呼喊出声,“兄长,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今日若是不给我个交代,我便一头撞死在开封府的大堂上。反正宋骞也已经死了,让我们娘俩同他一道儿去了干净!”
宋礼大惊失色,一把拽住了张氏,“弟妹不可!”
他说着,咬了咬嘴唇,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这一切,我当真是一无所知,我所知晓的,都只有我弟弟宋骞遗书里留下来的那些话罢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要写下那么一番话。”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拿着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迫他写下了那么一番话,然后又逼死了他。”
宋礼说着,对着谢景衣拱了拱手,“谢三娘子,寿高郡主,多有得罪,是我误会了你们。柴御史摆出来的证据,让人不得不信服。”
“我也同柴御史一样,同弟妹一样,真的很想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441章 双剑合璧(八)
“呵呵”,柴祐琛轻笑出声。
他这个人,很少笑,因为他在怼人的时候笑,就像是在疯牛跟前抖红布一样,极尽嘲讽。
果不其然,刚刚平静的宋礼,一下子又面红脖子粗了,激动的吼道,“你笑什么?”
柴祐琛又轻笑了一声。
宋礼顿时被激怒了,猛冲上来,“你嘲讽我,你凭什么嘲讽我?就凭你有一个好爹么?”
柴祐琛掸了掸衣角并不存在的灰,“请不要靠得太近,我这个人,受不了臭味。”
不等宋礼说话,柴祐琛又说道,“我不过笑了一声,你便觉得我在嘲讽你,那黄府尹对你拍了惊堂木,难不成你还非要他娶你?”
“再则,你靠爹推官也就罢了,怎么把嘲讽这么一件小事,都要以为天下人跟你一般,要靠爹呢?”
“我若是要嘲讽你,当然凭的是我柴祐琛是状元,而你榜上无名了。当然了,我早就说了,我没有嘲讽你的。”
“噗……”宋礼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柴祐琛惊讶的挪开了步子,“宋大郎这是作何?咱们好好的对簿公堂,怎地还吐血做那苦肉计?就算你自比周公瑾,那我也没有那么大脸,把自己个当卧龙先生。”
黄府尹一个激灵,再这么下去,还审什么案子,他娘的宋礼要气绝当场啊!
他想着,轻轻的拍了一下惊堂木,“柴御史若是无话可说,那本官要接着审案了。”
柴祐琛又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样子,“当然有。宋礼,那夜里你换米的时候,被打更的更夫瞧见了,你可知罪?”
宋礼双目通红,捂着心口,愤怒的说道,“不可能,米不是我换的,我当时一直在跟我阿爹说话,根本就没有去后院,你不要胡乱找个阿猫阿狗,就当证人,含血喷人。”
柴祐琛垂了垂眸,“哦,宋骞在家中停留了很久,用了饭,还去看了有孕的妻子,毕竟换米需要很长的时间,大风雪的,一直拖到半夜才往青萍镇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一家人用饭,你也不用,跟你阿爹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做足了不在场证明。毒米运进来的时候,宋骞根本就不在京城,你也不知道,我猜你爹也不知道吧?”
“你收到了宋骞的遗书,匿名向黄府尹告发,让他们算准了时机,恰好在宋骞死了之后赶到,早到一步,人死不了,晚到一步,抓不到正着。”
“这些你也都不知道呢?当然了,你爹也不知道。”
柴祐琛说着,看向了宋夫人张氏,“所以,现在你明白了吗?”
张氏从地上站了起身,拿帕子擦了擦额头,却是也笑了,“明白,怎么不明白?宋家人早就商议好了,拿着我们阿骞的命,去买前程呢!”
“兄长,我同阿骞对你一直都很尊敬,我万万没有想到,阿骞是你的亲弟弟啊,还有父亲,阿骞是他的亲儿子啊!你不说,那我来说了。”
“阿骞难得回来一趟,那天晚上厨上做了好些菜,丰盛得不像话,像过年一般,满桌子都是他爱吃的。可宋礼说同我公爹有要事相商,两人一直待在书房里,不愿意来用饭。”
“我们府上的事情,都是大嫂子尹氏管着的。从漆氏买粮进府的那日,我也瞧见了,还问了嫂嫂。府上有好些庄子,我们宋家人口不多,每年秋收的出息,足够府上吃的了,根本就不用买粮。”
“张庆云,你闭嘴!”宋礼急了眼,怒吼出声。
张庆云跪得直直的,“嫂嫂说,她也不知道,说是宋礼叫她去买粮,说是用来开粥棚的。她还说自己也抱怨了,说家中去岁的陈米都没有吃完,堆在库房里,哪里用得着买新粮赈灾?”
“这冰天雪地的,米都涨价了三成,哪里有买高价米来做善事的道理?可宋礼说做善事怎么能怕花钱,最后嫂嫂掏了银子,让府上的管家宋成,去买了粮回来。”
“说是粥棚,可是往年过年之前,我们张家开粥棚做善事,施的都是粗面馒头。祖母以前也是穷过的,说粥不顶饿,还不如馒头,便是翌日就饿死了,今天也能够做个饱死鬼。”
“我是二房媳妇,不当家的,当时也没有在意,随口一问。现在想来,你们已经想好了吧,先是我家阿骞死,若是被人揪了老底,就让大嫂子去顶罪。”
“毒米是她去买的,跟宋礼没有半点干系,跟公爹也没有半点关系。我们二房死了一个了,我肚子里揣着,不能去死。大嫂子给你们家已经传宗接代了,她死了,你宋礼不过是再娶一个的事。”
“对吧?”张庆云说着,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宋礼已经是极怒,“你在胡言乱语什么?我从未叫我夫人去买过米啊……不信你寻她来对质。”
张庆云摇了摇头,“何必对质,当时我同大嫂子说话的时候,我身后跟了四个女婢,一个嬷嬷,大嫂子身后也跟着。大嫂子操持粥棚那么多年,从未买过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