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斐看了它一眼,恍若未觉地移开了视线。
仿佛终于确定他真的睡熟了,她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就慢慢地迈动脚步,靠到了他的跟前,半跪在了柔软的草地里,微微紧张地俯下了身来。
……
薛策从两年前开始,便会时不时地在这里躺躺。
他睡觉从来不会睡得很死。何况,现在日光日白的,又在空旷的野外。纵然有结界的保护,也和房间里的床榻相差甚远,不可能睡熟的。
在有人接近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在这个时间,能在祝融峰的结界内活动,并且在靠近他时,明光不会发出预警的人,也就只有她了。
在这只穷兽住进来后,他还一如既往地在此处小憩,也就预料到了某一天会被她撞见。
但薛策以为她看见他后,会识相地退走。不料,她站着看了他一会儿,竟是反其道而行,走近了他。
仿佛害怕会吵醒他,居然还小声地问他“是不是醒着”这样愚蠢的问题。她大概不知道,就算他真的睡着了,听到她在几步之远说话,也是会醒来的。
凉风很舒适,她的身上也没有杀气。薛策懒得动,也没有回答她。
最近,他放在她身上的关注,不知不觉地越来越多了。她的身影,也入侵到了他生活的各个地方……他直觉再放纵下去是不行的,故而有意冷一冷她,能少一会儿交谈就是一会儿。
原以为她等不到回应,干巴巴地站一会儿,就会离开的。
可他还是猜错了。
树下的草地与衣袍相触,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她仿佛有些紧张地轻轻吸了口气,就颤抖着靠近了他。
他甚至能闻到从她衣衫与脖颈处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不是植物的气息,而是一种与体温相融以后,氤氲出的令人沉醉的甜腻气息。
然后,薛策便感觉到自己的嘴角有种奇异的触感,被碰了碰。
她的气息,比刚才更急促了一些,顿了顿,胆子仿佛变大了,那触感移到了他的两片嘴唇上,颤抖地摩挲着。
是一个吻。
发现了这个事实时,薛策的脑海中,出现了片刻的空白。
可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反应却是极快的。硬生生地定住了,没有暴露出一丝一毫僵硬或震颤的端倪。连呼吸也只是屏住了一瞬,就继续了。
只除了一个地方,是他控制不了的。那就是此刻在他的胸腔里面,因为震惊与难以描绘的刺激,而激烈无比地跳动着的那颗器官。像是有滚烫的血液在刷刷地喷涌而出,冲刷着他的耳膜,尘嚣远去,能感受到的只剩下了唇上的触感。
可他觉得,就算自己露出了端倪,她也发现不了。
因为她看起来太过紧张了。
她的双手,压在了他头两边的树干上,很小心地没有让自己的身体压到他,一开始有些生涩,只是在一下一下地轻轻啄吻,后来身体的颤抖变轻了,意乱情迷地偷偷吻了一会儿,手掌一动,似乎是不小心压到了树干上的一根枯死的小树枝,发出了“噼啪”一声。
她才如梦初醒,有些惊慌地爬了起来,紧接着,就仿佛极为羞惭,跟做贼一样,逃之夭夭了。
第89章
等萦绕在耳边的细细的呼吸音, 和那缕幽幽的甜香都彻底地消失了之后, 一动不动的薛策, 才慢慢地睁开了双眼。
天高云阔,枯藤盘桓,满树狭长的叶片, 在清凉的山风中絮絮颤抖,阳光一晃一晃的, 掠过这僻静的一隅。夏末,漫山遍野, 只余下了零星的几道嘶哑的蝉鸣。哪里有除了他之外的人。
可如今仍残存在他的唇瓣上的那种让人骨酥腿软、目眩神迷的触感,无疑证实了方才发生的事, 绝非是山精鬼怪布下的一场怪诞的春梦。
……
在光天化日下做了那件事后,戚斐的羞惭也不是全然假装出来的。逃也似的回到了房间里, 扑到床上, 将熟透的脸埋进了被子里。
一帧一帧地回想起方才的一幕幕,她就觉得浑身发烫,心脏被隐秘的兴奋刺激给涨得满满的。同时,也后知后觉地涌出了一丝后怕和忐忑。
从前没谈过恋爱,她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如此地不择手段, 收放自如,有一种无师自通的胆大妄为, 完全不怕丢人或者失败, 有时候婊里婊气得连自己都想报警了。
坦白说, 即使是让现在的她去评价, 她也会说,这个昨天半夜才冒出来的主意,是极为荒唐冒险的。可她缩在了被子里,越是想就越是心痒,身体里那股冲动的火烧得越来越旺,最终还是付诸行动了。
她预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被惊怒交加的薛策抽一鞭子,并立即被他送下山。
但她现在都和青玉心合为一体了,普通的攻击压根儿就伤害不了她。没有损失,也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薛策也许是会以为,她是趁他睡着了,才敢偷吻他的。
但实际上,正正是因为知道他醒着,她才会做那种事。
她就是故意的。
目的也已经达成了。
有一类人,只能挑明。否则是看不懂那些风花雪月的暗示的。对付薛策就得这样。她就是要捅破那层窗纸,点醒他,她对他并不只有“报恩”的心思,还有着更多企图。
而且,要么不去碰他,既然决定了要碰,就不要试探别的地方了,要一击即中。
薛策十岁多一点就进入了崇天阁,在这成长的几年间,身边根本没有过女人,也一定没有亲过别人。在这方面,就像一张干净的白纸。
说句不好听的,戚斐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是在圈地盘的狗,霸道得要做第一个在这张白纸上留下印记的人。圈完地盘了,还感到无比地有成就感。
发现薛策根本是醒着的,却一动不动让她为所欲为——不管是因为什么缘故,震惊懵然也好,纯粹被吓到了也好,他没有推开她也是事实。这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纵容。就更让戚斐感到鼓舞和振奋了。
她了解薛策。如今他还处于性子最烈的少年时期,如果真的讨厌她,对她一点意思也没有,绝不可能毫不反抗,任由她啄吻。
这一步已经踏出去了,但尘埃还没落定。在震惊过后,薛策早晚会冷静下来,去复盘这件事。接下来,就要赌他的决定了。
看他究竟选择容忍她的企图心,还是会乱剑斩情丝,干脆了当地截断麻烦了。
结果戚斐等的审判结果,并没有如期到来。
本来按照习惯,大约是在睡前一刻钟左右,薛策就会现身帮她涂药的。
可今晚,戚斐左等右等,也等不到他出现。忍不住溜出了房门,探头往薛策的房间看去。
窗纸内黑漆漆的,房门紧闭。他似乎压根儿就没回来。
也不知道究竟是被她刺激过头了才没回来,还是说,清醒之后的他,恼羞成怒,已经在连夜着手准备撵她下山的事了?
戚斐拢着一件衣裳,心脏七上八下的。觉得现在上去敲门,不是明智的决定。里面要是真没人,敲了也白费力气。要是有人的话,没开灯摆明了就是不想见人,何必去讨嫌。
定了一会儿,她还是转身回去了。
……
转眼,翌日就到了。
深夜,银月在天,夜静更深。
薛策刚回来不久,才卸下了外衣,忽然间,就感觉到了什么,倏然看向了门外。
屋外有声音。
没一会儿,果然就有两下敲门声响了起来,外头响起了一个软乎乎的声音:“薛公子,你睡了吗?”
薛策迟疑了一下,将脱下的衣服穿上了,才说: “没。进来吧。”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她果然站在门槛外面。似乎是刚沐浴了不久,一头青丝垂在身后,还带着水汽,身上罩着一件雪白的衣裳。脸颊红扑扑的,手里还抱了个小藤盒子。
与他对视了一眼,她立马就垂下了目光,似乎有些心虚,又有些害羞,压根儿就不敢直视他:“薛公子,你昨天晚上没有回来吗?我来找你,见到你房间的灯没有亮。”
薛策有些尴尬,含糊地“嗯”了一声,却没有让开并放她进去的意思:“什么事?”
“可以进去说吗?”
薛策皱了皱眉,还是让开了路。
戚斐进了他房间,将小藤篮子放在了桌子上,当着他的面打开了,一如既往地用那种小狗儿讨好主人的语气冲他说话:“薛公子,我是来给你送这个的。我这几天在山上四处乱逛,采到了好多这些花。听默风说,这些花磨碎了可以直接泡茶喝,又香又润喉。我已经磨碎了这么多了,就想全都送给你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