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下棋”这两个字唤起了一些回忆,逐星有一瞬,又回想起来在《燕山图》里那位一开始让子,后来又寸子不让的“神明大人”。
她“哼”了一声,“下棋那么无聊,谁要跟你下棋,我要玩游戏!”
逐星一伸手,原本被放在屋子里的床头的平板电脑瞬间就到了她的手里,她盘腿坐在廊椅上,点开一个小游戏就开始玩。
慕云殊抿着唇,看她果然开始认认真真地玩起自己的小游戏,他忍不住伸出手,捏了一把她的脸蛋。
逐星往后躲了躲,手还在戳着平板的屏幕。
或许还是不忍心把慕云殊晾在一边,逐星偏头望了他一眼,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他,“要不,我们一起玩?”
慕云殊摇了摇头,却从她手里拿过平板,在她的目光注视下,退出了游戏页面,然后在一个软件上搜出来他昨天看过的房子。
“喜欢吗?”他点开照片,问她。
“你要买房子吗?”逐星愣了一下。
慕云殊抿了一下嘴唇,他的声音很轻,“在这里,你总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每一个人的面前。”
因为他基本没有什么社交,常常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所以有关于逐星,他很难给慕羡礼他们一个好的解释。
而在这座宅院里住着的人也不少,许多的事情终究难以那么完美地瞒过所有人的眼睛。
而他也不愿意她这样躲躲藏藏。
去城区里住,也方便她能多出去逛一逛,认识这个全新的世界。
这也意味着,慕云殊也将因此而改变自己过往十年的生活。
这样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时的慕云殊,好像已经将心里最阴暗的角落封存了起来,他就该如他面上所表现出来的这样,永远沉静淡然,也永远温柔无害。
慕云殊想,他应该放下许多的过往,那些好与不好的,那些刻骨不甘的,都该在这一刻的静谧中,被他遗忘才是。
可这一切远没那么简单。
“云殊,那买吧买吧!”此刻的逐星并不知道慕云殊在想些什么,她只是听他那么说,她就抓着他的袖子,说道。
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又问他,“你钱够不够呀?这里买房子是不是很贵?”
然后她微扬下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得意地笑起来,“我可有钱了,你都不知道我在你的画里藏了多少金银珠宝……”
她说着还伸手比划,“有一座山那么高……哦不是,两座!”
慕云殊回神,见她那样一副骄傲的模样,他觉得有点好笑,忍不住弯了一下唇角,然后提醒她,“那些,好像都是我给你的。”
逐星愣了。
她鼓起脸颊,伸手去捏他的脸,“给我的就是我的了!”
慕云殊眨了眨眼睛,望着她,顺从地答,“好……”
有点乖。
逐星又差点被他的盛世美颜迷了心神,她忽然亲了一下他的右脸,又赖在他怀里不肯起来,“那以后都是我养你了,不是你养我……”
慕云殊忽然被亲了一下,他的脸有些泛粉,像是有点害羞,他又忍不住收紧手指,小心地托着她的腰,低着眼看她的时候,他睫毛微颤,轻轻地“嗯”了一声。
仿佛他所有的耐心与纵容,都早已毫无保留地给了她。
就如同年少时轻易交付的那份情思一般,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
从来没有。
那么逐星呢?
她一次又一次的亲近,究竟是否只是片刻的情愫使然?
如果是……
慕云殊闪了闪神。
他忽然攥住了逐星的一只手腕,不自禁地渐渐收紧,泛冷的镜片后,他的那双眼睛里深藏着的晦暗如浓墨一般深不见底。
也是此刻,花园里临着一汪碧湖的回廊里,有人将嵌着一颗晶石的红绳络子下面的垂着的流苏抽出来一丝。
一缕红丝被抽出的瞬间,就化作了一根极细的尖针,在黑红色气流涌动间,擦着流动的空气,迅速飞去了慕云殊所在的院子里。
尖针并没有触碰到慕云殊,就已经化作了一道忽然的气流只是如风般拂过,就好像有什么丝线将他的每一寸关节都串联起来,犹如有无数细密的针一寸寸地扎过他的骨头,像是在强行唤醒曾经加注在他身上的古旧阵法。
那一瞬间,气血翻涌,慕云殊直接吐了血,手行脱力,平板摔在了地上。
逐星吓了一跳,连忙去扶他,“云殊?云殊你怎么了?”
此刻,慕云殊的额头已经有了细密的汗珠,他的面庞也在顷刻间变得更加苍白。
黑红的气流浅淡,一点点浸入他额头,像是要侵占他的识海。
逐星来不及想那许多,直接出手掐了诀,淡金色的流光从她指尖飞出,将那诡异的红黑色气流打散,最终在地上凝成了一缕红色的丝线。
慕云殊嘴唇泛白,盯着那地上的丝线,他剧烈地喘息着,又开始猛烈地咳嗽。
逐星擦去他下巴上沾染的血痕,眼眶已经有点发红,“云殊……”
慕云殊抓住她的手腕,像是平复了好久,他才勉力开口:
“是……应琥。”
他知道,早该有这样一天的。
慕云殊的那双眼睛里,压着深不见底的晦暗,所有的光芒明灭间,他抿紧泛白的唇,努力地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
应琥不会放过他。
“是他来了吗?”
逐星警惕地往四周望了望,可她又皱起眉,“不对,云殊,不是他,他如果来了这里,我不会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因为应琥夺走了逐星原本拥有的一半灵气,所以逐星能够察觉到应琥的存在,就如同应琥也能感知到她一样。
“因为你在,他不会亲自来的。”
慕云殊抹掉唇角的血痕,说话已有些艰难。
“我去看看!”逐星站起来,弯腰去捡起来地上那一缕红丝。
应琥。
此刻她的心头已经积聚着极大的怒气,促使她憋红了眼眶,仿佛曾经的许多记忆都在此刻涌了上来。
这么多年,她也从未忘记过那个令人恶心的老太监。
他想让云殊死,她就要他死。
从逐星重聚灵体的那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如此坚定。
千年前,她没有能力保护少年慕攸,那是她永远也没有办法忘记的心结。
她希望自己可以保护好现在的云殊。
尽她所能。
不惧生死。
慕云殊拉住她的手腕,在逐星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摇了摇头,“别去了,人早走了。”
逐星只能把那一缕红丝捏在手里,捏得紧紧的,直到她的手掌里燃起寸寸火焰,灼烧着那红丝发出“滋滋”的声音,同时还散发出了浓重的血腥味道,甚至是莫名的恶臭。
几只小蘑菇从逐星后颈的金色符纹里钻出来,闻到这味道后,它们都开始张大嘴巴,夸张地呕吐起来,只不过吐出来的都是泡泡。
“活人生祭?”
逐星瞪大一双眼睛。
她看向慕云殊,“云殊,这上面沾染的血腥,应该有十人之多……应琥他竟然用活人?”
第30章 只要你在(捉虫)
当初的阵法损毁时,应琥也一定是受到了重创,所以这十年来,他才没有对慕云殊出手。
失去了慕云殊作为媒介来替他淬炼灵力,应琥就只能通过阵法来杀人,用人的血肉来作为他维持自己生存和获得力量的主要途径。
而那些被他杀了的人的魂灵,则会依附在这一根根的红色丝线上,彻底被炼化成一根根的魂针。
逐星不知道的是,曾经的慕攸在被应琥锁入地宫里的冰棺内时,曾被应琥用这样的魂针刺穿过每一寸关节,红色的丝线化作无形的气流,锁着他的骨骼,令他犹如傀儡一般,在应琥的手指牵动间,他的身体再不由自己控制。
这也是他一千年来一直被动地陷入沉睡,无法挣脱束缚的原因。
阵法损毁,慕攸失踪,应琥就只能杀更多的人,借此来维持自己的术法,填补自己缺失的灵力。
“看来现在,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慕云殊被逐星扶到屋子里,在床上坐下来,他以拳抵唇,咳嗽了两声,脸色苍白如纸。
“我会守着你的。”
逐星扶着他躺下来,又把被子给他盖上,将他裹成了蚕蛹,因为想要去替他压好里面的被角,她一个不稳,就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