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卫及年语气坚定的将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不愿意去杀裴洵。”
“卫及年!”宁凤岚气的将御案上的折子重重地扔到卫及年头上,力道之大,折子角在红衣男子额前划出一个口子,渗出几丝血来。
帝王的眼神,仍是冷漠万分,毫不为之所动,“怎么,这十几日和裴洵他们在一起,你就这么轻易被收买了?是不是宁奕辰反了,你也要站到他的阵营去?”
“臣不敢。”卫及年不露痕迹地轻拧了下眉,额头火辣辣的疼,他却连伸手止血的资格都没有,“臣定会护着陛下的江山,但……裴洵,臣不会动手,请陛下谅解。”
听到前半句话,宁凤岚冷漠的神情倒是稍稍缓和了几分,只是下一秒他就气的几欲吐血,“卫及年,莫非你昔日和裴洵敌对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给朕看的?”
“不是。”卫及年沉声道,“臣不敢对陛下有所欺瞒。”
宁凤岚冷冷看着他,没有出声。
他最是厌恶这般正直的令人无法反驳之人,看起来一点不聪明,却偏偏因为姓卫,手中掌握着本该属于他的兵权。
卫及年,若非不是因为你还有些用处,朕又岂会从小就接近你,谋取你的信任,和你称兄道弟?
*
那是在宁凤岚十岁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先帝和卫及年父亲的对话。
“朕的江山,几乎都是卫卿的功劳,卫家世代承袭将军之位,并且拥有一半朝月国兵力,就是皇帝的虎符也没有调动的权利。往后哪怕是帝王,也不能更改此令,卫家后代若是因任何意外断绝……这一半兵力视为废兵。”
“卫卿,这是朕的保证,君无戏言!”
“臣多谢陛下恩赐,臣也会以――卫家世代为宁家帝王效忠为家规,教养后代。”
那时候他不明白,父皇为何这么糊涂,直到后来才知道,原本帝王之位是卫家的,只是卫及年的父亲不喜欢管朝政之事,只喜欢打战,遂才有宁家这一皇室的诞生。
卫及年手上,握有一半兵力,是连他这个皇帝都不能调动的极大权利。
第145章 将军可撩否(45)
宁凤岚敛眸,藏起自己的心思,佯装深吸了口气,看在卫及年眼里,陛下是在抑制因为自己抗旨而起的怒意。
宁凤岚顿了顿,随后露出一副宽之容之的模样来,“卫及年,违抗圣令乃是死罪,然朕看在你我从小一起长大的份上,又顾忌卫家世代忠心耿耿,此番便饶了你的死罪。”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宁凤岚神色极具威严,眸光冷然,扫向卫及年,沉声道:“去水牢接受刑罚惩戒。”
说完,余光瞥了一眼一旁的老太监,“许公公,带卫将军去水牢受罚,亲眼看着他完成。”
老太监低垂的眼里闪过几分忧虑,“老奴遵命。”
卫及年拱手行礼,“臣谢陛下不杀之恩。”
宁凤岚挥了挥袖,背身:“下去吧!”
*
在朝月国有那么一个传言,宁可得罪阎王爷,不可枉进水牢里。可见这水牢之名有多可怕,简直令人闻风丧胆。
在大理寺有一间巨大的水牢房,只有重犯才会被关进来接受刑罚。
凹进去的宛如水库一般的面积,将犯人双手双脚都以锁链锁在四个不同的方位,再从上方将盐水借助工具全部倒下。若是犯人身体完好,泡个盐水倒没什么,可在此之前……还有一刑罚。
便是火鞭。
将用火灼烧过的铁鞭子在犯人身上抽个十鞭,被鞭子抽到后皮开肉绽,同时还带着炙热的烧灼感,是一种极其可怕的刑罚,所以对他们来说,与其遭受这样的刑罚,还不如死了算了。
火鞭之刑,不死也抽骨,横竖都是死,倒不如死个痛快。
那老太监也算是从小看着卫及年长大的,不由的心疼,但这心疼也只存在他心里,面上还是那副带着陛下命令的傲气模样,他扫了一眼对面的牢头,道:“陛下有令,卫将军受火鞭之刑三下便可,之后去水牢执行惩罚。”
“公公?”
卫及年侧目,很快便得到老太监一抹放心安抚的笑,用只有卫及年一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将军听老奴的,什么都不要说。”
他瞧着卫将军似乎受了伤,神色本就不太好,若是受鞭十次,怕是性命不保。
“多谢。”卫及年想到自己还有事没做,也想到老太监所思,便默许了。
老太监后退了几步,抬袖掩脸,张口道,“开始吧……”
“等一下!”
执行之人停下烤鞭的动作,回头,神色略带几分恭敬,“许公公还有什么吩咐?”
“将军,你若现在改了主意,老奴立马带您回去向陛下请罪。”老太监还在做最后的挣扎,他很清楚,这一火鞭下来,要命。
“许公公。”那张一直沉如水的面容,忽的平和地微笑了一下,“不管如何,我都不会伤他。”
“唉……将军既如此决然,老奴便不再劝说了。”
抬袖,遮眼,“请吧!”
卫及年脱下红色外袍,只余一件白色里衣,随后站在铁台上,缓缓闭上眼。
“卫将军,得罪了。”
这一鞭下来,如烈火亲身,刀剑临割,哪怕卫及年心里有所准备,还是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他沉了沉眸子,唇紧抿着,准备迎接第二鞭。
第146章 将军可撩否(46)
“及年,你醒来会记得自己喝醉了吗?”
“不会……唔?!”
“傻子,我说是玩笑话你还真就信了?”
“啪嗒——”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冷汗从那人额上滑落,逐渐渗入了衣衫。
“反正你醉了,也不会记得多少。”
“听着,卫及年,我喜欢你,是非常喜欢的那种。”
“啊算了,应该还有旁的人对你说过这种话,我换种说法吧。我喜欢你,是那种想睡你的喜欢。”
“答应我,和我相伴一生,好不好?”
不知是谁用哄骗孩子的伎俩,用这般低沉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诱惑着。
还有一个傻子,什么都没听懂,却胡乱点头,“好,我答应你。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呃……”
最后一鞭,落在了皮肉上。
裴洵……
他好像,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身体疼到麻木,冷汗滚落,划过眼睛,像泪一样的冷汗,模糊了视线。
再之后,卫及年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脑海中忆起那人落在自己唇上的温度,似乎,一点点都不讨厌……更多的,是喜欢吧……
老太监看着血染身体,昏迷过去的卫及年,老眼一红,颤抖着声音道:“送、送卫将军进水牢。”
*
丞相府,裴洵猛地看向窗外。
“暮泫?”
宁奕辰看着他突然转头,微微疑惑道,“怎么了?”
“下雪了。”
裴洵心口没由来的一痛,视线落在窗外,声音低沉沙哑道。
宁奕辰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微抿了一口茶水,轻笑道,“这场雪,来的真早。”
“瑞雪兆丰年……”蔺中客随即接话,“王爷这次行动,怕是连天都在帮助您。”
“承蔺先生吉言。”宁奕辰还是一副温柔的模样,然而眼中之色却是与在对裴洵时有所不同。
“不好了!”红蓁从外头冲进来,神色慌张,“主子,卫及年不见了!”
她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裴洵身上。
裴洵语气沉沉道,“不是我放走的。”他不过提供了一封已经被烧毁的信罢了。
“红蓁。”宁奕辰声音虽轻,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冷怒。
红蓁低下头,连忙道歉:“公子,属下不该怀疑您。”
“无碍。”裴洵道,“丞相府是岚皇赐给我的,兴许……他知道这个暗室的存在。”
宁奕辰神色悠然地往椅背上一靠,似乎对卫及年被人救走这事一点也不在意,“无需急躁,不过一个卫及年,掀不起多大的浪。”
蔺中客放下手中的茶杯,看向宁奕辰,“王爷,明日,便带着先皇的圣旨进宫吧!”
“如先生所言。”
有些人,他的温柔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还有一种人,他的聪明也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而宁奕辰,便是这两者的结合,温柔与聪明并存,在先皇所有的子嗣里,唯有他,拥有这样令人无法抗拒的人格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