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192)

作者:丨林暮烟丨 阅读记录 TXT下载

水镜向来对他的细心与聪慧心中有数,自然也料到他会有所怀疑,镇定答道:“从前我不是说过要带你来极北之处看雪景么?顺便罢了。”

说完,他又有些担心这个答案说服力不足,转头故作轻松地调侃道:“况且此行路途遥远,师父孤身一人难免无趣,故拖着你来陪我一程,你总不至于连这也要与师父计较吧?”

解无移紧紧盯着他的双眼,似是想要从他眼中看出什么破绽,却终是一无所获。

水镜移开目光,撑着解无移的肩头站起身来,冲着南方抬了抬下巴道:“行了,趁着现下天色尚早,快些启程吧。”

第163章 枕石而眠梦千年

解无移虽是依言起身, 眉头却微微蹙着,像是还有些犹疑。

水镜一边带着他往湖畔走一边状似随意地嘱咐道:“我存了些灵气在这玉佩之中,往后若是遇上什么难缠的人, 你大可略施小计唬一唬他们, 不过你得省着些用, 往后大局定下, 可还是要拿来还我的。”

水镜曾告诉过解无移自己有灵气护体,却并未提过这灵气与玉佩有关, 故此时这般说辞倒也无甚漏洞。

解无移跟在他身后走过木桥,踏上湖畔,只沉默听着,却并未回应,似是仍心存疑虑。

水镜本也不打算要何回应, 自顾自接着道:“我这几年操心不少,难得回归闲适, 在你这计划完成之前,便莫要来扰我清闲了。”

解无移先前还仅是沉默,听见此言霎时停住了脚步。

既然此计乃是百年之计,那么水镜这话的意思便是百年莫要相见。

水镜听着身后骤停的脚步声, 亦感到阵阵揪心, 但事已至此,他不能露出丝毫破绽,只得硬生生拉扯着嘴角上扬出一个弧度来,回头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解无移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难以置信地与他对视着, 眼中满是难以掩饰的痛色。

要将此话说出口来对水镜而言又何尝不是寸心如割,而解无移眼中痛色更犹如是在将他刀刀凌迟。

他艰难地移开目光, 无声地深吸了口气,看向南山道:“好了,我就不远送了,你去吧。”

解无移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今日水镜的一切言行都令他有些如坠云雾之感,仿佛直至此刻都还未能落在实地,他既迷惘且仓皇,只觉太不真切。

目光落在水镜腰侧的葫芦上,他突然目光一颤,抬眼道:“今日一别便是百年,我可否向师父讨一杯送行酒?”

他此言一出,水镜立即便知晓了他的用意,心中既是无奈又是苦涩,面上却是不动如山,浅笑自然道:“好。”

他从腰上将那酒葫芦解下,解无移伸出手来,水镜却并未递给他,而是拔出塞子仰头自己先灌了下去。

解无移未料到往日对酒敬谢不敏的他今日竟是这般主动,眼看着他的喉结不住上下滚动,心里说不清是何滋味。

片刻后,水镜放下葫芦,抬袖拭了拭唇角,又将葫芦递给了解无移。

解无移伸手接过,发现葫芦已是空了大半,只余下不足三成。他也未有迟疑,仰头便将其一饮而尽。

这酒原是山野村夫自家酿制,既烈且辣,入喉便是火燎般的灼热。

许是喝得太急,解无移放下葫芦时忍不住微微蹙了蹙眉,眼中已是氤氲了一层如雾的水气。

朦胧的双眼望向水镜,眼中暗含着隐隐期许。

不出他所料,水镜此时已是微醺般闭上了双眼,抬手扶了扶额,再睁眼时便转向玉碎湖没头没尾地开口说起了天地雏形,时不时抬手在空中笔划几下,仿佛他说的那些山川河流都近在眼前一般。

解无移终于确定他已是酒醉,出声轻唤道:“师父。”

水镜回过头来,眼神迷离道:“嗯?”

解无移定了定神,问道:“师父今日所述种种,可有虚言?”

水镜勾唇一笑,摇头道:“没有。”

解无移似是松了口气,但却又试探似的接着问道:“师父为何要我百年莫要叨扰?”

水镜挑了挑眉,无甚所谓地答道:“人间之事甚是琐碎,诸国纷争更是繁杂,我不愿有人扰我清净。”

解无移闻言垂眸静了片刻,似是有些失落,水镜却像是对他的情绪毫无察觉,掩嘴打了个哈欠,眯眼懒懒道:“我困了,你走吧。”

说罢,也不等解无移答话,便转身轻飘飘地往湖畔行去。

“师父。”解无移急急叫住了他。

水镜停下步子,却像是有些不耐似的并未回头,只背对着他道:“还有何事?”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解无移的声音极轻,尾音几乎要飘散在晨风之中。

水镜言简意赅道:“问。”

解无移犹豫许久,终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师父……可曾对谁动过情?”

早在望溟塔初见时,解无移便已问过同样的问题,但那时他并未给水镜回答的机会,而是直截了当的替他答了句“不曾”。

那时的水镜的确不曾,他认同解无移说他是这人间看客,亦认同解无移说他是以俯瞰之姿旁观之态对世间诸事漠不关心。

而如今……

水镜沉默良久,久到解无移的心高高悬起又缓缓沉下,渐渐没入寒潭,坠入深渊。

他道:“不曾。”

解无移缓缓垂眸,一点点紧攥住手中玉佩,青丝与衣摆在微凉的晨风里勾勒出一片孤寂。

水镜大步向前迈去,背影仿佛不带一丝留恋,漠然而又决绝。

解无移站在原地,看着水镜迈过木桥,榻上水榭,利落地撩起门帘。

门帘重新垂下后,彻底地将水镜隔绝出了他的视线,他愣愣地盯着屋门许久,终是垂下头缓缓转身,步伐沉重地往南山山脚下走去。

而水镜进屋之后则重重靠在了门边,仰头紧闭双眼,蹙眉深吸了几口气。

葫芦中的酒本就只有三成,水镜假作豪饮,也不过是为了陪他演这一出“酒后吐真言”的戏码。

他料想到解无移会对有关鲤鱼的事心存疑窦,料到他会借自己“醉酒”之时问个明白,可却未料到他那最后一问。

“师父……可曾对谁动过情?”

解无移问得小心翼翼,水镜答得锥心刺骨。

五脏六腑都像是扎满了尖细的利刺,稍稍一动便是寸断肝肠。

他抬手抚上自己的心口,不禁凄然一笑。

这样也好,就让这万般情愫埋在这四季山间,也免得解无移受其纠缠,他日陷于歉疚之苦。

他放下手,缓缓走到窗边望向南山。

南山对应的乃是夏季,山上林木葱郁,使得解无移上山的背影常被林荫遮挡,时隐时现。

水镜不由轻叹,若这南山对应为冬该有多好,皑皑白雪衬出身形,那样至少这最后一段,他还能将他的背影看个分明。

接近山巅之时,水镜看见解无移恋恋不舍地回首向山下望来,白毛立在他的肩头,脑袋轻轻蹭了蹭他的脸颊。

水镜未作遮掩,因为他知道这木屋在暗而山巅在明,从解无移所站之处根本看不见窗中的自己。

清风拂槛,繁花烂漫。

斯人如玉,独立山岚。

水镜就这样堂而皇之地与他“对视”着,眸中心底都满是眷恋。

明知风花雪月本无心,却是惊鸿一瞥动了情。

他极轻极浅地释然一笑,目送着解无移转过身去迈上山巅,踏出了灵界边缘。

脑中一阵天旋地转,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体内一点点剥离。

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景致不断出现重影,天光也逐渐变得扭曲。

水镜忍不住闭上眼去,转身背抵窗框,缓缓滑坐在地。

……

不知过了多久,水镜睁开朦胧的双眼,脑中已然一片空白。

此时已是黑夜,月光斜斜透进窗里,水镜缓缓直起身子,坐在地上靠墙想了想。

他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不知自己从何而来,亦不知身处何处。

一切都是那样陌生,却又仿佛由来便是如此。

他撑地站起,借着月光在屋中走了一圈,发现了案上的烛台,却无法将其点亮。

就这么在黑暗中待了一夜,天光初亮时,他走出了屋门。

这是一片湖泊,周围环绕着四座景致各异的山峰,山峰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他难以预知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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