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衣料摩擦声响起,池若谷似是从袖中掏出了什么东西递给了右副使道:“这个拿回去给他们三人。”
“这是?”右副使好奇道。
“迷香解药,”池若谷道,“那迷香乃是我特制,效力极强,这药让他们三人行动之前服下,免得到时进房后还没将人运出去,自己先被放倒了。”
季青临心里咯噔一下。
迷香?
原来那些迷香是池若谷一早就准备好的?那他原本是想用它对付谁?我们几个吗?
听池若谷吩咐完后,右副使连忙应道:“是。”
“行动的时间地点都与他们交代过了?”池若谷问道。
“都交代好了,”右副使答道,“寅时三刻,东北角靠墙的两间,还有东边树下那一间。”
听到这三间房的方位,季青临顿时有些懵,因为东北角靠墙的两间正是池若谷当晚给银锣和石不语安排的屋子,但东边树下那一间却是……池若谷自己的房间!?
“嗯,记性倒是还不错,”池若谷勉为其难般夸奖了一句,“行了,去吧。”
“属下告退。”
右副使离开的脚步渐渐远去,林中也随之恢复了静谧。
从方才两人的对话来看,整件事情的经过差不多已经算是真相大白了。
在霍绝带着惊绝门众人抵达榆州入住苓芳园后,池若谷便开始了他的布局。
他先是派人调查清楚了榆州附近城镇中待产之人的具体分布,而后令右副使往济元堂中递了第一封信,接着,他让乌兰达派来运送尸体的兵士带信回芪地请解无移前来。
解无移几人从芪地动身后,池若谷的手下一直密切关注着他们的行程,并且随时向池若谷汇报他们的位置。
在预计解无移几人将要抵达的那日,他让右副使递出了第二封信,以那封信中语意不详的“交易”、“时间地点不变”等模糊的措辞引起了霍绝的疑心,借此引导着霍绝追查到了他放在房中的第一封信,从而得知了“月升时分小榆林”这个时间地点。
霍绝自然会带人前去,而此时池若谷却已是在小榆林中安排好了一切。
他命黑袍人藏在霍绝必经之路的树冠之中,用类似“迷药”的药汁放倒了霍绝和惊绝门中人。
之后,他令右副使将惊绝门中人尽数屠杀,用他们的尸体和从各地搜罗来伪装成黑袍人的腐尸一起在林中布置出了一个几乎毫无破绽的“战后”场景。
在解无移他们乘坐的马车进入能够看见烟花的范围后,池若谷放出了表示“求援”的烟花,引他们进入小榆林并沿着右副使铺出的“尸路”一路寻来。
而等解无移几人找到他和霍绝的所在之处时,他早已将匕首插进了原本就处于药效控制之下毫无反抗之力的霍绝的胸膛。
霍绝死后,玉佩生出丝线,他凭借丝线的长短和方向确定了霍绝的转生之处,并在回到苓芳园后以“回屋拿信”的借口将这个消息传给了守在侧门的右副使。
到这里为止,一切应该都还在池若谷的算计之中,然而他没有料到的是,季青临竟会突然提出要去找霍绝的转生之地。
在季青临和解无移离开苓芳园后,他立即派人快马加鞭前去清酒镇提醒黑袍人得手后迅速朝着西方离开,并让他们在离开前放火引起清酒镇的混乱以阻挠季解二人追寻的脚步,为完成封魂之术争取时间。
分析到了这里,所有线索似乎都串联到了一起,但仍有两件事无法解释:
第一,池若谷为何要命手下往自己房里放迷香?
寅时三刻,若是当夜季青临和解无移没有前往清酒镇的话,那个时候他们应该早已回房睡下,差不多正是睡熟的时候,池若谷选在那时动手十分合理。
但是,他让手下放迷香的三间屋子除了银锣和石不语的之外竟然不是季青临和解无移那间,而是他自己那间?
这是何用意?
第二,也是季青临刚刚才突然意识到的一个问题——既然池若谷整个布局的最终的目的是为了将霍绝封魂,而他又有这个能力放倒霍绝,为何不干脆直接封魂,而非要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先杀了霍绝再借玉佩丝线的指引去找他的转生来封魂?这岂非画蛇添足?
设想若是池若谷不曾让人带信去芪地请解无移几人前来,他布局中的其他环节也不会受到影响,他依然可以借书信将霍绝引到林中放倒。
而后对于精通药理的他来说,无论是用毒还是其他方式,他都有手段令霍绝达到封魂所需的“将死未死”的状态,到那时他直接将霍绝封魂后再毁尸灭迹,岂不是神不知鬼不觉?
“喂。”
季青临正冥思苦想,忽听耳畔一声轻唤,这才猛地反应过来霍绝的这段记忆还未结束,池若谷还在他身边。
从这声音的距离来看,池若谷此时应该已是蹲下了身来。
见霍绝没有反应,池若谷从鼻中发出了一声像是无奈般的轻笑,用带着三分调侃三分戏谑的口吻道:“既然醒了,为何还要装睡?是嫌方才偷听的还不够么?”
第97章 一问惊醒梦中人
季青临心中一惊, 原来他早就知道霍绝已经醒了,却是有恃无恐地并未拆穿,甚至还任由他将方才的那些对话听入耳中。
听到池若谷这么说, 霍绝自然也没有再伪装的必要, 直接睁开双眼瞪向了他。
随着霍绝的眼睛睁开, 季青临立即辨认出了这里的确就是当夜霍绝和池若谷二人所在的那块空地。
“啧, ”池若谷偏了偏头,感慨似的说道, “霍将军的眼神,还是这么凶啊。”
霍绝的双唇轻轻颤抖,似是想说话却又因药力而无法出声,只得动用目光将他瞪得更狠了些。
“将军想说什么?”池若谷饶有兴趣道,“不如, 让我猜猜看?”
说着,他直接改蹲为坐, 十分闲适似的盘腿坐在了霍绝身旁,手搭膝盖道:“霍将军是想问我为何要杀了你惊绝门的弟兄?还是……为何要杀了你?”
他自然知道霍绝无法回答,所以也并未打算等待回应,而是抬头看向前方, 很为难似的蹙眉抿嘴“唔”了一声, 随后重新低头看向霍绝道:“其实,告诉将军也无妨。”
听到这话,季青临简直都萌生了想要嘲笑他的欲望,因为在他从前看过的民间话本中, 所有坏人都是因为在对好人动手前为了让好人“死个明白”而说了太多废话, 最后被及时赶来的救兵打得一败涂地。
在季青临看来,这绝对是令人嗤之以鼻的愚蠢行为之首。
然而, 这一夜的结局季青临是知道的,池若谷并未如同那些话本中的坏人一般被赶来的救兵制服,所以其实对他而言,此举根本算不得愚蠢。
池若谷低头看着霍绝,目光甚至称得上温柔,口中不急不慢道:“其实我与将军并无仇怨,甚至一直以来我都对将军颇为欣赏,这一点,想必将军是知道的吧?”
季青临听得一阵肉麻,完全无法理解他此刻是以何种心态说出这般虚伪之言。
池若谷略显夸张地长叹了一声,很是惋惜似的继续道:“若将军只是一介寻常人,说不定我还有机会与将军成为莫逆之交。只可惜,将军偏偏是四季谷中人,和他们一样占了不该占的位置,所以,我也只好忍痛割爱,送将军一程了。”
四季谷?他们?不该占的位置?
季青临听得一阵茫然。
按照池若谷的话来猜,“他们”指的应该是四季谷的其他人,但是,他自己不也是四季谷中人吗?“不该占的位置”是指什么?难道是四季谷其他人的存在对他产生了什么威胁或是妨碍?
季青临不知霍绝有没有听懂池若谷的这番话,如果没有,那池若谷的这个“坏人”未免做得也太不称职了些,连为了让人“死个明白”而说出的话都是这么隐晦含混意味不明。
“至于惊绝门的那些弟兄,”池若谷挑了挑眉道,“他们原本是用不着死的,谁让将军恰好挑中了他们带来榆州呢?”
季青临心中一寒,俗话说“杀人不若诛心”,而池若谷却是既要杀人又要诛心,明明是他对惊绝门众人下的杀手,现在却要将这罪责归咎于霍绝。
季青临感觉到霍绝吃力地咬了咬牙,胸口不住地起伏着,显然是恨不得将池若谷碎尸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