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记起顾之洲那个能动手不动口的暴脾气,在看着屋里躺着的,眼前站着的,心想,哦,八成是刚打过。
这话严谨说来也没错。
枫华淌过一地渣渣屑屑过去捞人,走几步发现不对劲:“傅师兄?你眼睛怎么了!”他想象力非常丰富:“不会是尊上打的吧!”
傅子邱进了院子,阳光一照,好点儿了。他知道枫华被顾之洲派去天海的事,于是问:“天海出事了吗?”
“哦!对了!”枫华差点跳起来:“龙宫初步整肃完毕,海龙王发现少了一泓‘卧龙泪’,我得赶紧去告诉尊上!”
枫华话音方落,芜月阁突然飞来一只黑雾化成的乌鸦。
想来这乌鸦脚程不比枫华,“嘎嘎”地叫了两声,吐出一团纸条。
傅子邱把纸条丢给枫华:“写了什么?”
“是上琊将军西风,跟我刚才说的是一件事。”
卧龙泪也就是龙泉,龙眼归位时才会产生,地宫里有,海龙王那里也有存货。
真被顾之洲说对了,天子骨,卧龙泪,这些有什么用?
“你去通知顾之洲,我去一趟天海。”
傅子邱手指一勾,乌鸦落在他肩膀上,旋即微风乍起,一缕黑雾直接将他领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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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金琅殿的大门被几个人大力推开,几个行色匆匆的弟子闯了进来:“尊上,尊上不好了!”
顾之洲正心烦意乱,手里的书拿倒了还不自知:“做什么着急忙慌的?进殿连门都不敲,规矩被狗吃了?”
那弟子已经顾不上旁的了,大逆不道的把顾之洲从上座拽了下来:“尊上,玉莲峰出事了!”
顾之洲面色铁青的听完弟子的汇报,往玉莲峰去的脚步都不自觉加快许多。然而刚至半途,面前忽然闪过阵阵灵光。
齐武率领一众天兵挡在面前,肃声道:“玉莲峰净贪、净愁二位长老被害身亡,有人目睹了行凶过程,负雪君,跟我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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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要我说几遍才行?人不是我杀的。”
顾之洲坐在椅上,左右手被二指长的缎带束着,那缎带极细,月白色,隐隐透着灵光,称捆仙绳。
“负雪君,既然进了戒律司,您还是说实话的好。我们这儿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只要进来可不管你品阶高低,不吐出点东西是不可能的。”
坐在顾之洲对面的乃戒律司掌事高浔,他一身戎装,左手持刀,右手握笔,言辞状似客气,实则眼角微斜,下颌轻扬,怎么看都倨傲的很。
高浔这人一贯的目中无人,仗着自己戒律司掌事的身份横行霸道,刻薄程度和顾之洲有的一拼。按理说他俩脾气相似,不求惺惺相惜了,怎么着也能算是个能说上话的吧。人家偏不,明里暗里互相使绊子,谁看谁都不顺眼。
这下可好,让这衰货逮到机会了。
顾之洲忍不住笑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想让我吐什么?还是你干脆告诉我,你想听我说什么,我照说就是。”
“负雪君,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我都是老熟人了,我犯不着在这个时候针对你是不是?就说昨天目睹你和玉莲峰几位长老起争执的人证,那可不是我找来的,都是你们剑门自己人啊。还有亲眼看见你行凶的也是玉莲峰的长老,人家都那么大岁数了,总不会平白冤枉你吧?”
顾之洲冷哼一声:“你也说他们岁数大,谁知道是不是老眼昏花看错人了?见着个背影就说是我,剑门和我身形相仿的多了去了。”
“的确,也并非没有这种可能。所以我现在才这么和颜悦色的同你问话,若是证据确凿,一切板上钉钉,这一步都可以免了,我们直接就刑天门见了。”
“你得了吧,”顾之洲轻叱一声:“现在外面听到风声,上赶着来踩我一脚的人恐怕都能在九霄云殿围一圈了,你嘛,姑且算前三个。我们之所以没有在刑天门见,而是坐在这儿瞎扯,是因为我顾之洲若要教训人从来不会背后出手,真要出手也不会那么蠢的留个人证。”
高浔耸了耸肩,不置可否:“话虽如此,但总有万一嘛。何况从昨夜到今晨,您都说自己独自一人待在房里,并无人证。我们戒律司第一要义:‘宁可错杀一万,也不错放一个’,负雪君,您还是好好想想有没有可以自证的之处,否则就是天帝在这儿也保不了你。”
“你……”
高浔眨眨眼,一字一顿道:“还请负雪君想仔细了。”
话音刚落,审讯房的门被人敲开。天兵进来对高浔小声说了一句,后者脸色微沉,旋即笑道:“看来负雪君在九重天也并非像传说中那样孤立无援嘛。”
顾之洲还没搞明白高浔的意思,就见齐武带着两个下属阔步走了进来。
他一来,高浔自觉的起身让座:“怀柔君,今儿是刮了什么风,您竟然亲自到戒律司来了?”
齐武看都没看他,只道:“天帝有令,负雪君这案子由我来审,现在我要问话,闲杂人等退下。”
高浔横眉一瞪,不甘不愿的领命出门。
顾之洲微倾起上半身,双手搭在桌子上:“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你们玉莲峰那两个长老,净愁和净贪是被人一剑割喉当场毙命的。尸首我亲自查验过,除了这道伤口,全身上下无明显伤痕。按理说,以他二人的修为不可能毫无察觉的任人宰割,可现场没有留下半点争执打斗的痕迹,而且还有人目睹了整个行凶过程。”
“谁?”
“净嗔长老,他自称亲眼见到你杀害了净愁和净贪。据他所说,昨夜是净愁和净贪当值,今天卯时他前去轮换,没想到刚到山口便看见你手持潇河正在行凶,全程干净利落杀的他们毫无还手之力。他担心出声现行亦会被你灭口,所以待你走后才报到九重天。”齐武道:“不过好消息是,他只是见到了行凶者的背影。那人身量和你差不多,着剑尊服饰,头顶玉冠,最关键的是他拿的潇河,所以净嗔才断定是你。”
顾之洲眸色一暗:“真是笑话,竟然有人栽赃到我头上来了。”
“再加上你昨日在剑门外跟他们吵了一架,还有一道你亲口下的禁足令,这净嗔更是一口咬定是你怀恨在心前去报复。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行凶人既然可以一招取净愁净贪二人性命,说明武功不在你之下,如此修为不可能察觉不到在场还有第三个人。他挑这个时间杀人,还特地留下活口作证,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你干的一样。只是你平日作风……此事一出,讨伐者甚多。好在天帝明察秋毫,觉出疑点甚多,怕你受了委屈,特地让我亲自查办。但你到底有嫌疑在身,这一时半会儿的戒律司是出不去了。”
顾之洲点了点头:“替我谢过天帝,但这事儿出的蹊跷,我前天刚和他们发生争执,第二天人就死了,行凶者还故意装扮成我去杀人。可当时在剑门外,除了玉莲峰那几个老头,就只有我和傅子邱,谁会这么做?”
齐武很明显的顿了顿。
顾之洲看出他的意思:“你又想说是傅子邱?”
“我并非无故怀疑他,但几次三番皆与魔尊大人有关,负雪君,您就当真一点疑心都没有吗?”
顾之洲却突然坐直了身子:“我被你们带到这儿来,傅子邱知道吗?”
齐武嘴角一抽,不紧不慢的从袖口掏出一张纸递给他:“这个是剑门弟子枫华让我带给你的,他还让我传话,说傅道主有事先走了。”
顾之洲把纸张打开,未免泄露内容纸面用灵霁特有的术法加过封印,他捏决解咒,字隐隐浮上,然后愣住。
齐武敲了敲桌子:“负雪君,您觉着现在这走向,像不像魔尊大人杀人栽赃之后,畏罪潜逃了?”
顾之洲把纸竖起来指给齐武看:“天海出事了。”
只见纸上写着——
“天海缺失一泓卧龙泪。”
齐武不太明白:“什么意思?卧龙泪?那不是龙泉么?少了会怎么样?”
顾之洲面色沉着:“还记得陈匡少了一块脊骨吗。”
齐武倏地抬眼看他:“你是说,这两件事是一个人干的?”
“一根天子骨,一泓卧龙泪,它们之间必有关联,肯定有某些我们不知道的用处。”
“我去查。”
顾之洲严肃道:“我还是那句话,我们天族人里面有内鬼,很可能还不止一个。这件事不能明查,我在天界信任的人不多,你一定要保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