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显然已经注意到,敏捷的矮下腰避过这一击,同时一剑从掣肘的铁链当中穿过,一个翻身,将身前身后两根链条绕在了一起。
铁链交缠相撞,哗啦啦吵的顾之洲心烦。
他十分焦虑的搔了搔耳朵,刚想发牢骚,余光却在傅子邱肩后捕捉到一只瘦削的手臂。
“小心!”顾之洲脊背发凉,喊出来的瞬间,缠在腕上的缚地灵猛地蹿出,直接将那只手捆了个结实。
谁知手臂好像就等着他似的,非但没有挣扎,反而反客为主,手一转便揪起那发光的白绸,轻而易举就把顾之洲从魔气的保护圈中扥了出来。
傅子邱一个漂亮的剑花将铁链搅得粉碎,转身一捞,恰好抓住顾之洲一只脚踝。
“喂喂喂,轻点大哥!”顾之洲一手一脚被人牵扯,力道还都不小,简直冲着要把他撕成两半去的:“不行,傅子邱,你先撒手!”
这是什么地方,顾之洲离了他就像是唐僧掉进了妖精堆。不,比那还恐怖,稍微重一点的妖气都能侵袭干扰他的灵魄,甭等妖精来,他自己先被炼化了。
傅子邱可不敢撒手,顺着顾之洲的脚踝摸上去,发出会心一击:“潇河能斩断缚地灵吗?”
顾之洲避不开傅子邱抓过来的手,脸上红白相接,听了这么一句嘴角都抽了:“缚地灵是拿潇河的锻造水炼的,你说斩不斩的断……”
同根同源,那就是斩不断。
缚地灵大半隐没在黑暗中,那拖拽的力道越来越大,很快顾之洲的手都看不见了。
傅子邱尝试半天没拉下来半分,索性胳膊一伸,抓住顾之洲的腰带顺着力道往上一窜,两个人的脸几乎怼到一起。
“现在你想斩也斩不到了……”顾之洲说。
“我知道。”傅子邱盯着面前这张脸,把潇河放回剑鞘里。两手一环,紧紧搂住顾之洲的腰:“看它能把我们拖到哪儿去。”
第26章
27
腰上束缚的力道一轻,顾之洲摔在地上。
“操……”这一下摔的结实,直接把脾气给烧起来了:“这又是什么破地儿啊!”
顾之洲拍拍屁股站起来,发觉自己这一嗓子吼得相当给劲儿,被天火气加妖气压了大半天的沉闷之感泄洪似的散开。
他环顾一圈,入目处处是红烛,红帐,墙上还贴着个大大的“喜”字。再低头一看,他一身红红火火,颇像要去成亲的!
“……”顾之洲一脸问号:“什么鬼?”
傅子邱呢?他们不是一起被拽过来了吗?!
“傅子邱?”顾之洲喊了一声,走到门边拍了拍:“傅子邱!你大爷,人呢!”
门框被他拍的“哐哐”作响,屋外隐约传来刻意压低的嬉笑声,像是几个小丫头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搞什么啊?”顾之洲抬起一脚对门踹了过去,门扉晃动两下重归平静:“……”
他又抬手,一巴掌挥过去,只有阵不大不小的风浪,连窗户纸都没飘起来:“……我灵力呢?”
顾之洲瞪着自己的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正在这时,门口有人说:“王上,新娘子等着掀盖头呢,别误了吉时。”
“什么玩意儿?新娘子?”
外头脚步声渐行渐远,顾之洲三两步冲到帐前,一把撩开层层红鸾轻纱。
“我靠!”
顾之洲跟看见鬼似的,真他娘行……还真有个凤冠霞帔,盖着红盖头的新娘子在床上坐着!
他当场就疯了,对着门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奈何这门像是钢敲铁铸的,愣是没让他蹬开。
好歹是威震三界的负雪仙尊,常年耀武扬威,活了一百多年能让顾之洲狼狈不堪的事情屈指可数,眼下这莫名其妙被“成亲”的境地姑且算上一件。
顾之洲破门无果,终于舍得瞥一眼床上的人影。
那人身形瘦削,光坐着都觉得很是高挑,这么半天了动都没动,一看就是家教相当好的名门闺秀。
“喂……那个什么……”他清了清嗓子,向来伶牙俐齿的负雪君竟然有些结巴:“这位姑娘……你我素未谋面,就这样草率结亲有些不大合适……”
他犹犹豫豫的踱过去,打着商量:“婚姻大事嘛,讲究个你情我愿……同你结亲的夫君不是我,我吧……”顾之洲摸了摸耳朵:“不然这样,你告诉我怎么从这儿出去,我帮你把夫君找回来?”
顾之洲没碰上过这种事儿,琢磨的脑袋都疼了:“或者你有什么别的想法?我们商量商量?”
没得到回应,顾之洲又说:“其实吧……我已经心有所属了。虽然我没见过你的模样,但我家里那个……”他顿了顿,忽然正经起来:“国色天香,倾国倾城,旁人都比不得。”
顾之洲说的艰难,又很诚心,感觉这辈子没这么苦口婆心过,生怕人姑娘认死理儿,穿了红嫁衣就是他家人,回头再死乞白赖缠上他。奈何他劝了半天,自以为掏心掏肺,床上的人丁点反应都没有,要不是看见盖头被鼻息拂动,顾之洲都要怀疑坐这儿的是个假人了!
“哎,你听见没啊。”
顾之洲皱起眉,扪心自问对哪个女人都没这么有耐心过。
他有点上火,急出来的。走近一点,隔着盖头从底下偷瞄……
不对吧,这个下巴的形状有点熟悉。
他心头一跳,似乎在这“姑娘”身上嗅到了傅子邱的味道。
顾之洲恍惚的意识到什么,闭嘴了,伸手把盖头扯下来。
红布窸窣落下,顾之洲撞进一双喷火的眼睛。
“……”
他呆了,傻了,腿脚失了力道,咕噜跌在床边,手里的红盖头像是淬了火,灼的他面颊滚烫,后背出汗。
哪里有什么新娘子,坐在这儿的就是他喊不来的傅子邱!
喜床上撒满了花生莲子,硌的顾之洲屁股疼,他匆匆站起,视线中的傅子邱一身红色嫁衣,衬的他肤白胜雪。
凤目斜瞪着,看起来有些凶巴巴,被头顶的凤冠一中和,又多了几分娇俏。
顾之洲嗓子眼发干,忙丢了手里的盖头,生了锈的脑子终于开化,他又挪回床边:“你被点穴了?”
老天爷,总算发现了。
傅子邱疯狂的眨了两下眼。
顾之洲手都跟着一哆嗦,磨磨蹭蹭的点在傅子邱肩头。
穴道刚一松开,傅子邱就吼了一声:“你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傅子邱自认对顾之洲的容忍度能有海宽,平常被气到多半都能自行消化,像今天这样气到直接吼出来的实在是少数。
“你他娘……”顾之洲捂住半边耳朵,咬牙切齿道:“给我小点儿声!”
“滚!”
傅子邱黑着脸,想从床上站起来……
没成功……
傅子邱呼出一口躁郁难安:“顾之洲,我动不了。”
“……”顾之洲喷了,伸手在傅子邱身上各处按了按,崩溃道:“定身咒。”
“帮我解啊!”
“能解我还跟你废话那么多!”顾之洲凭空画出一个符咒,灰蒙蒙还没结成印就掉落成灰:“看见了吗?没灵力,不然我早从这儿出去了,还跟你玩过家家吗?”
傅子邱眸色一暗,刚要开口,门扉突然被人叩响。
外面的人提醒道:“王上,到时辰喝合衾酒啦。”
话音方休,顾之洲手边的三角几上赫然出现一尊酒壶,两只酒杯。
傅子邱胳膊一软,发现右手竟然可以动了。
“不是吧……”顾之洲略带震惊的看向傅子邱转动的手腕,突然明白:“这好像是‘风花雪月’……”
风花雪月,神鬼境中出了名的幻术。
人有怨念,神鬼便有心魔。
而“风花雪月”便是利用神仙或妖魔心底的执念幻化而成,重复着施术人心底里最深最重的妄念。它既真,所见所闻全是施术人从前真实的经历。但它又假,因为这些经历是用未尽的念想延续下来的绮梦。
“风花雪月”境如其名,编织一场虚幻的梦,在真假变化中将所有悲伤拦腰截断,续写一篇两全其美的故事。一旦入境,若是不按照施术者的意念走,或是强行改变故事走向,便会永远的陷在这场荒诞大梦中,再也出不去了。
傅子邱非常懂得既来之,则安之。
拿过酒杯,两手一勾朝顾之洲示意:“想出去就别发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