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子邱把袍子往顾之洲脸上扔:“你再放个屁试试!”
顾之洲不干了,气道:“你凶什么啊!”
也不知道谁先凶的。
傅子邱抓住顾之洲的手腕,冷声命令:“起来。”
顾之洲被拉起来,把手里的衣服窝巴窝巴砸回去,刻薄碎嘴子:“你又命令我?你他娘出息了是吧,谁准你这么跟我说话的?仗着救我一次了不起了?我让你救了吗!多管闲事!我就是死在海里,我都……”
傅子邱突然停下。
顾之洲警惕的看着他:“要打架吗?”
傅子邱咬牙切齿的指着他:“你这张嘴,我总有一天要缝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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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之洲被带到榻上,刚坐下,傅子邱伸手就来扯他衣服。
“喂!”顾之洲缩着肩膀躲他,很不自在。
上次也是这样。
傅子邱把药膏扔他身上:“你到底什么毛病?”
顾之洲难得没犟嘴,默不作声的解开领口,把衣服敞开一小片,除了受伤那块,多一点肉都不露。他打开药瓶,拧着身体往后倒,好不顺手。
傅子邱觉得自己是上辈子欠他的,劈手夺过来,擒拿似的捉住顾之洲一只胳膊,指尖轻轻一弹,把药粉淋在狰狞的伤口上。
上回那么疼都忍了,这回受不了似的叫唤:“你轻点!”
傅子邱手一顿:“我已经很轻了。”
“靠,不行,怎么这么疼!”
傅子邱叹了口气,坐在他身后,凑近在他肩头吹了吹:“天海的火山石是神物,受点罪是应该的。”
伤口本来是烫,沾了药后开始疼,被傅子邱一吹凉飕飕的。
顾之洲身上还湿着,这会儿出了汗,开始冷了。
还以为人间一别又得几百年不会再见,甚至此生都不会再见了,谁知道老天爷开始玩他,这前后才多少时日。
傅子邱说:“你衣服湿了,穿我的吗?”
顾之洲正难受:“借我一件。”
两人身形相仿,傅子邱找了件新的给他,怕这人又抽疯闹别扭,非常知趣的说:“你换吧,我出去拿点吃的。”
见傅子邱出门,顾之洲慢慢松口气,大喇喇的脱下湿衣服,露出精悍的上身。他拿食指勾起傅子邱那件,狗似的凑上去闻了闻,好陌生的味道,幽幽的冷香。
一百年不见,这人喜好也变了,从前穿的素净,现在黑的红的,乱七八糟。
顾之洲在心里腹诽完,提起衣服准备穿。
燕云从翻船晕到现在,什么波折没受,终于醒了。他睁开眼,发觉自己躺在地上,浑身湿哒哒的难受。一抬眼,看到不远处站着个裸|男,那身材,简直了!
再定睛一看,他猛地僵住,紧跟着狠狠抽了一口气。
顾之洲侧过脸,对上燕云的目光,脸上一闪而过微末慌乱,他抖开衣服飞快的披上,在那人惊叫出声之前扑过去先发制人:“闭嘴!”
顾之洲揪住燕云的前襟,手捂着自己的领口,眼中是十足的危险。他警告道:“敢说出去我要你的命。”
顾之洲平时脾气不好、暴躁爱发火、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着,但从来没有这么冰冷的时候,燕云毫不怀疑他说的出做的到,刚才那一瞬间他清晰的感受到了顾之洲浑身竖满了尖锐的刺。
他抿着嘴点头,怕不可信似的举手发誓:“我保证!”
顾之洲盯他半晌才把手放开。
燕云仿佛劫后余生,脸都吓白了,爬起来到处看,就是不敢看顾之洲。
“负雪君,我们不是在海上吗?”
顾之洲把衣服穿好,解下发绳打理湿漉漉的头发:“你还有脸说,船翻了,我们掉海里去了,你一睡不醒,差点把我害死。”
“啊……”燕云好罪过:“你没事吧?那这里是什么地方啊?”
“弥勒城,碰上傅子邱了。”
“魔尊大人!”
傅子邱像是被燕云喊来了,面无表情的推开门:“喊我?”
顾之洲也不跟他客气,把手一摊:“再借个方巾。”
傅子邱认命的跑腿,顺带问燕云:“你要吗?”
燕云战战兢兢:“……方便的话。”
两人承了傅子邱的恩惠,换了干净衣裳,擦干头发,坐桌前饱餐一顿,活像是上门做客的。
吃完饭,顾之洲把碗一推:“谢谢款待,衣服我回头洗干净还你。”
傅子邱道:“不用了,你不要就扔了。”
顾之洲咂咂嘴,起身准备告辞:“时候不早,我们就先走了,你给我指个路。”
傅子邱长指一弹,面前出现一道白色光圈:“直接到九重天。”
顾之洲手一挥把光灭了:“我要去龙宫。”
“我说了,天海现在不归你们管。”傅子邱敲敲桌子,严肃道:“从哪来回哪去,别给我找事。”
顾之洲这人油盐不进,软硬不吃,为所欲为惯了,才不听傅子邱的:“你不带路算了,我自己找。”
“你找什么?”傅子邱沉下脸:“任性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这里不是人间也不是九重天,就你会划那两下水,一个浪就把你掀了。”
顾之洲被戳中痛处,想他上天入地,打架一个顶三,妖魔鬼怪、诸天神佛没一个怕的。一百年前剑门被挑衅时,多少人在背后研究过顾之洲的路数,最后得出一致结论,这人就是个怪物,根本没有弱点。
但是怎么可能啊,顾之洲再厉害,再没有破绽,也是个会受伤会流血的血肉之躯。只是那些岁月太过艰涩,他无处抱屈,无人诉苦,更不知该对谁喊疼。索性铸一副钢筋铁骨,造一腔铁石心肠,让别人望而生畏罢了。
傅子邱是谁啊,那是从顾之洲光屁股蛋的时候就混在一起的师弟,他们深谙对方的喜好,熟悉对方的为人,哪怕今时今日,他们情分已断,那些刻在骨肉中的记忆不用提醒就能脱口而出,似乎保护对方早已成为这具身体的本能。
即便谁都不肯承认,欲盖弥彰的遮遮掩掩,用冷漠的表情和尖酸的话语。
顾之洲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受一阵风就得在床上躺两天,那时候傅子邱最怕过冬天,成天提心吊胆的担心他师兄会不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顾之洲那时候还有个毛病,恐水。
记得淮初小时候顽皮,刚学会隔空移物那会儿整日变着法子臭显摆。有次趁顾之洲睡觉的时候跟他开玩笑,直接把他从床上移去了灵霁洲最有名的云顶湖。
等顾之洲一觉睡醒发现自己莫名其妙躺在湖中央一处小亭中,吓的腿都软了,回来后大病了一场,足足躺了半个月。
这件事给了淮初非常惨痛的教训,因为那一次傅子邱毫不手软的把他暴打了一顿,让他发誓以后再也不拿顾之洲开玩笑,还逼他在顾之洲床前从早到晚的伺候。这还没完,等顾之洲终于恢复精神能从床上下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又把他暴打了一顿。
谁也不知道顾之洲为什么怕水,就像后来他又莫名其妙不怕了一样。
大概是过了十六岁,顾之洲的身体突然强壮起来,幼时缠绵于身的病痛再没找上他,不仅如此,他可以碰水了,从前看见水又吐又晕,后来竟然也可以跳湖里游来游去了。
但由于小时候傅子邱见多了他怕水的倒霉样,以至于留下了深重的心理阴影,看见他挨着水就条件反射要把人捞上来,搞到最后,顾之洲游泳没学好,只会三脚猫似的乱扑腾,到今天水性依旧不佳。
顾之洲几乎是立刻就明白傅子邱是老毛病又犯了,他有点心酸,有点触动,连狠话都说不出口了。憋了半天,他小声嘟囔一句:“不是好好的吗……”
傅子邱毫不留情的说:“那是因为你运气好碰上我了!”
不说还好,一说顾之洲又想到海里那个吻。他城墙厚的脸皮泛上难言的红,正想狡辩几句,突然一阵凶猛的地动山摇,他一个踉跄撞向身后的墙。
傅子邱眼疾手快,一道红光从腕上飞出勾住顾之洲的腰,长腿一伸,拦住在地上滚的燕云。
手上用力,顾之洲被拽到身前,傅子邱拉住他。
顾之洲抬头看了一眼,面色凝重:“是海底火山?”
傅子邱与他对视,默认了。
燕云抱着傅子邱的小腿,艰难的说:“怎么还没完了……”
顾之洲慌乱中抓住傅子邱的手:“这不对劲,火山异动频繁,你管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