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妙一眼望去,心道:原来是个病美人。
仇君玉抱着陶臻入了偏院,将他安顿在一间雅致的厢房里。房内熏香浓郁,熟睡的陶臻闻香蹙眉,无意识地轻咳几声,仇君玉便转身拿起案上香炉扔出窗外。
香炉落地,阿妙惊声呼道:“我的天汲香!”
仇君玉唯恐阿妙将陶臻惊醒,扭头横眉看她,不耐烦地说:“别嚎了,改日赔你!”
这一路奔波,陶臻浑身烧得厉害,前胸后背湿淋淋,热汗层层洇开,将衣袍里里外外濡湿一片。
阿妙叫丫头打来热水,与仇君玉一道替陶臻净身换衣,丝毫不避讳。事毕后还不忘揶揄仇君玉两句,问他究竟将人家如何了。
仇君玉直接打发阿妙去熬药,自己则守在床边,用凉水浸润过的布巾放于陶臻额头。期间陶臻迷迷糊糊地醒来,似梦呓般问他这是何地,仇君玉故意唬他,煞有其事的说这是青楼,若他不听话,今晚就将他卖掉。
陶臻似闻非闻,轻哼一声又睡过去。仇君玉顿觉得无聊,倚在床畔盯着陶臻看了一小会儿,也开始打盹。阿妙端药进屋,见仇君玉伏在陶臻身上睡得正香,她轻声叫醒仇君玉,把温热的药递到他手上。
仇君玉给陶臻喂了药,疲倦地打了好几声呵欠。阿妙见他眼圈乌青,面色憔悴,便主动请缨照顾陶臻,让他去别间休息。仇君玉摆手拒绝,让阿妙煮一碗打卤面囫囵吃了,又在床边守了陶臻一夜。
翌日午后陶臻悠悠转醒,烧是退了不少,但身体依旧绵软无力。仇君玉见他醒来,便叫人去厨房将煨好的银鱼粥送过来。
阿妙晨间出门办事未归,送粥来的是另一名女子,那女子云鬓高耸,细腰丰臀,一身浓郁的脂粉味横扫千军,无人能敌。
仇君玉唤她嫣嫣,与她调笑一番,惹得佳人频频失笑,花枝乱颤。待人走后,仇君玉端着粥碗走到陶臻床边,见陶臻用别样的眼神看他,就抬手指向门外道:“都给你说了这是妓院,若你还想逃,就让你去卖屁股。”
仇君玉戏耍人的把戏与三岁孩童毫无差别,陶臻嫌恶地看他一眼,转头不语。仇君玉见他生气,又轻声哄道:“陶哥哥,我说笑的,你这般好,我又怎会将你送给别人?”
仇君玉坐上床,用勺子舀了一口米粥往陶臻嘴边送去,陶臻不理睬,他便耐着性子等着。两人僵持一番后,陶臻见他毫无退意,只好主动接过仇君玉手里的粥碗,将米粥一口口地咽下去。
仇君玉一直温柔地看着陶臻,直至他咽下最后一口粥,才柔声道:“陶臻,我是真心待你的。”
陶臻低头不语,亦不回应仇君玉的深情,又将粥碗放回他的手中。仇君玉随后又吩咐嫣嫣将药端来,但陶臻蹙眉喝下两口药汤,却不知怎地作起呕来,忽将药碗扔到一旁,趴在床沿处将刚入口的药汁和米粥全都吐了出来。
仇君玉大惊,急忙扶住陶臻为他顺气,身上衣袍沾了污秽也全然不顾。嫣嫣站在一旁见陶臻难受地作呕,竟是掩嘴娇媚一笑,调侃地说道:“哟,少主,你莫不是将人家肚子搞大了吧?”
仇君玉心系陶臻,此时哪还有说笑的心情,他抬头横了嫣嫣一眼,勃然大怒道:“你家男人会生孩子?!滚出去!叫大夫来!”
第三十二章
陶臻呕吐不止,城中大夫来了好几位也没瞧出什么名堂,仇君玉一口一个废物将他们骂出门,恨不得连同那些医馆都给砸了。
陶臻恹恹地躺在床上,见仇君玉在外头心急如焚地朝众人发火,漠然地翻过身,背着门睡了过去。夜间时分仇君玉又送来参汤,陶臻靠在他怀里勉强喝上几口,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仇君玉一直守着陶臻,待他晨间醒来又喂药给他,可半碗药汁尚未入口,陶臻又是一阵难过地作呕,这回吐得更厉害,连身体也跟着抽搐起来。
仇君玉满心焦虑,一头大汗,这时阿妙却在门外推开半扇门,将他叫出去。仇君玉正要恼阿妙烦他,阿妙却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语道:
“你家美人在装病。”
仇君玉眉头一紧,又听阿妙道:“我昨夜去问过几位大夫了,他们都说他没病,只是体弱而已。”
仇君玉这才恍然大悟,发现自己是关心则乱,未曾想到陶臻会装病骗人。他瞬然大怒,转身一脚踢开/房门,快步走到床前,将陶臻身上的被子掀开。
仇君玉沉着脸不发一言,森冷的样子叫人毛骨悚然。他点住陶臻的穴道,在他身上一番摸索,最后从他袖中搜出一枚细小金针。
仇君玉气得发抖,也不知身上暗器何时被陶臻顺走,他怒气冲冲地瞪着陶臻,但那人却是一脸常色,清清冷冷地望着他。这令仇君玉更为火大,他粗暴地扯开陶臻的衣衫,果真在他肚脐上方的建里穴发现几处细小的针眼。
建里穴本是用于止吐,但若以金针猛刺,便有催吐功效。陶臻不惜以伤害自身的方式相抵抗,令得仇君玉怒火中烧,但他又舍不得动手,便粗暴地吻住陶臻的嘴,强行撬开他的齿关,悍然探到深处一番搅弄,直至陶臻喘息无力才松开他。
陶臻受辱,面颊一片绯色,他身体受制,无力与仇君玉起争执,只轻蔑地瞥他一眼,便将目光平淡地挪向别处。
仇君玉盼着陶臻能如从前那般待他,可这希望却屡次落空,陶臻方才望向他的眼神空洞冰凉,犹如在他心上割了一刀。他对陶臻束手无策,又窝着满腹怒气,一把摁住陶臻的肩膀,恨声道:“怎么?你想装病等慕延清来救吗?我警告你……你若再耍花样……我就……我就……”
一句狠话在喉头转了许久,却始终无法说出口,仇君玉紧咬着牙,双目通红,最后气急败坏地道:
“陶臻!我真心待你,你为何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你能不能像从前一样,对我说话,对我笑……”
一滴热泪蓦然落到陶臻脸上,使他微微一怔,他缓缓转动目光,却撞上仇君玉一双通红的泪眼。那双眼中藏有深情,又盛有渴望与悲伤,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让落在面颊上泪更为滚烫。
仇君玉未料到陶臻会转头看他,一时的脆弱与狼狈被那人捕捉,顿时令他手足无措。慌乱间,他抓过被子就将陶臻的脸蒙住,急忙转身用衣袖胡乱地擦拭脸上的泪痕,飞快地整理情绪。
而这时房门却被人推开,一个干净的男声在房中响起。
“凡事不能强求,他不喜欢你便罢了,就让他留在天香楼,明日我便挂牌。”
伽兰山大公子尤里都斯走入房中,着一袭藏青长袍,以纶巾束发,一派俊朗书生模样。他的相貌倾于汉人,眉眼清淡平常,不似仇君玉那般浓烈。
仇君玉没料到大哥会来此,心下着实吃了一惊,忙道:
“哥,不准欺负他!”
尤里都斯微微一笑:“我欺负他?我是见不得他欺负你。”
“我愿意被他欺负。”仇君玉嘟囔一声,走过去将尤里都斯往门外推,“哥,咱俩外头说话去。”
而此时只听陶臻一声喊。
“仇君玉!”
他被仇君玉蒙在被子里,又被制住全身穴道,憋得呼吸困难,只好将仇君玉叫住。
尤里都斯闻言一愣,扭头便用手拧住仇君玉的耳朵。
“臭小子,你又拿我的汉人名字出去招摇撞骗是不是?”
仇君玉被哥哥拧住耳朵,却恬不知耻地说:“哥,我喜欢这个名字,你干脆送我好了。”
尤里都斯淡然一笑,也任他去了,后道:“去,把人家穴道给解了,不然你这美人就被活活憋死了。”
天香楼格局宽敞,一栋阁楼三进院子,陶臻所住的厢房极为隐秘,在最角落的偏院里。
仇君玉与尤里都斯并肩穿过长廊,步出偏院,在一处细水环绕的水榭坐下。阿妙与嫣嫣将茶盏糕点铺上台,退于亭外侍奉。
尤里都斯自迦兰山中来,一路风尘却不显狼狈,他口中干渴,端起茶盏却是细细品味。而坐在他身旁的仇君玉却一副纨绔模样,没规没矩地吃着花生,落满一身红屑。
尤里都斯慢条斯理地饮完杯中茶,才悠悠问他:“人哪来的?”
尤里都斯不问仇君玉近日行踪,却问他陶臻的来历,仇君玉漫不经心道:“路边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