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楼迦走在暗光闪烁的长廊,像一艘无人驾驶的孤独小船,修长的身影自流光水滑的大理石地面缓缓拖曳,以至于往来的零星顾客,与油头粉面的服务生,都忍不住侧首打量着他。
进了洗手间,索性这家店并没有安排递纸的小弟站在洗手池旁边,曾楼迦微松了一口气,伸指碰触了水龙头下的感应装置,整个脸埋入冷冰冰的水流下反复冲洗。
或许唯有如此,才能令他更清醒一些。
洗手间的门声蓦然响动,木制门页叮叮哐哐来回扇动了四五下,听来是陆续进来了好几个人。
曾楼迦闭着眼睛,用手将脸上的水珠抹干。
不知怎的,沉闷的脚步声突然就朝他逼近,一只孔武有力的手狠毒地扯住他的头发,重重地把曾楼迦的头往水龙头间一磕。
“咚!”
沉重的撞击声狠狠地回荡在曾楼迦的脑仁里,他的身体顿然失去了平衡,仰头被人撂平在地上。
火辣辣的疼痛感随之而来,无论是额头的或是背部的,都叫人始料未及又无法抵挡。
而后有两个人将膝盖重磕在他的胳膊上,凶狠无比地压制住曾楼迦条件反射的抵抗,像两只鹰犬,用了十足。
他在极度痛苦中定睛一看,一张似笑非笑的渣男脸正定格在自己面前,卫生间的门由一个大个子负责看守着,而压制着他的两个人则分明带着不怀好意的冷笑。
“你……”曾楼迦回想起来,这渣男意外面熟。
张小严的前任。
渣男露出扭曲的笑容,“小贱货,你不认识我了吗?”他伸手指指四周的环境,“一个月前,在夜店的厕所里,你把我揍得连我亲妈都认不出来那次?”
“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刚才老子临出门看见了你,苦等你几个钟头,可算把你给逮个正着。”
还是一样的场景,一样的味道,不过这次是四比一。
曾楼迦私底下试着再次挪动了自己的双臂,几乎是无法动弹的,不由沉默下来以静制动,淡而又冷地说了一句,“这里是高档会所,进出洗手间的人很多,尤其保全工作做得相当到位。”
摇晃的眸子一定神,“你想对我做什么?”
“做什么?”渣男恨恨踩了曾楼迦的小腿肚一脚,剧烈的痛感让曾楼迦的瞳孔不断放大,然而他的目光如锥,一直紧紧锁定着渣男的一举一动,毫无害怕的任何反应。
“当然是报仇雪恨了!”
“那天你把老子揍了之后,老子女朋友瞧我带着一身伤回去,就不停地盘问老子为什么会伤痕累累,怎么骗都拦不住,最后居然打听出老子是个双性恋。”
“害得老子丢了工作,又丢了面子,老子苦苦找了你一个多月,今天肯定要好好报复你一下。”
曾楼迦面不改色,心底盘算了一下自己能脱身的概率,不由劝告道,“外面过道里都是监控摄像头,警察找你们简直易如反掌。”
他再扫视了另外几个人的反应,这些人分明带着一丝紧迫感十足的情绪,眼神确实凶悍,但也犹豫不定。
呵呵呵呵。
渣男露出残忍又冷酷的笑容,看门的那个大个子给他递过来一个啤酒瓶子,随后提着瓶子缓缓蹲下.身来,极其变态说着,“只要我给你留的这个伤疤,属于你不好意思告诉别人的地方,那我们不就是安全的吗?”
他的黑手,如同禽兽的爪子,刻意划过曾楼迦的双腿,最后停留在腰带上轻轻一解。
渣男靠近的距离,曾楼迦有七成把握可以先曲腿,以膝盖撞击他的太阳穴。
哪知有人开始敲门。
咚咚咚咚咚!
四个人神色一变,门口不是早摆上打扫卫生的警示牌了吗?
敲门声俨然越来越急,擂如鼓点,而后变成疯狂踹门。
一下,两下……三下!!
推着门的大个子完全挡不住外面强横的力量,被振开的门甩得当即朝后退了几步。
四个人目瞪口呆,缓缓放开了对曾楼迦的牵制,就见一个凶神恶煞般的男生提着一把椅子,从昏暗的走廊里步步进来。
赵铳进门就看见曾楼迦被人强摁在地上,连衬衫的纽扣都解开了几道。
他的脸颊分明酒醉猩红,而目光如沉睡中惊醒的雄狮,杀气伴着酒气腾腾而出,对那四个人嗜血笑道,“想打架吗?会坐牢的那种!”
话音未落,手中木椅已经甩了出来,不偏不倚砸到渣男的侧身,又快又猛,痛得渣男当即像蠕动的虫子一般满地打滚。
门口的大个子俨然大吃一惊,赵铳的拳头如同密集的雨点,毫无间隙息地攻击在对方的肚子与胸口。
大个子哪里吃得消,尤其赵铳天天在家打沙袋练拳击,高中时又极其善于打架斗殴,一双铁拳在冲动的怒火驱使下,简直像疯了一样,直打得他狂吐胃里的酸液,却毫无还手之力。
压制曾楼迦的两个人一看进来的是个疯子,面面相觑之际,曾楼迦卷起柔韧的腰肢,两个膝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纷纷撞击向二人的肩部,当即把两个人撞翻些距离。
待手上没了制固,曾楼迦挺身自地面跃起,抄手拣起地上的啤酒瓶子,往缓缓站起的渣男头上使劲一磕。
砰!
他的极致冰冷与炸裂的酒瓶一并在空旷的房屋里回荡,令在场的人不禁头皮发麻。
曾楼迦扯着摇摇晃晃的渣男的衣领,酷窒无比地警告着,“再敢来招惹我,或是张小严,有意无意哪怕是再一次……”他手里锋利的酒瓶碎渣,在即将刺穿眼球的位置准确停了下来,"我是不怕死的,你大可以来试试。"
那警告声堪比响尾蛇嘶嘶的毒鸣,令人从四肢百骸间渗透出锥骨的冰凉与寒意。
赵铳解决完大个子,准备去抽另外两个帮凶,哪知这两个人是怂包,见曾楼迦拿啤酒瓶要捅渣男的眼睛,吓得跪在地上瑟瑟求饶。
赵铳冷不丁补充一句,“虽然是N市,但是赵氏集团你们总该在电视上听说过吧!”一人身上好好赏了一脚,才有一丝丝地解恨,“得罪我们绝对没有好下场!”
随手扯着曾楼迦,“赶紧走,被安保逮住可就不妙了!”曾楼迦甩掉手里的半截酒瓶子,两个人牵着手急匆匆地往外跑。
果不其然,安保听见了洗手间里的巨大响动,有三四个人一同往这边堵来。
赵铳可能方才用劲过猛,胃里的烈酒禁不住涌上头来,脚底微微踉跄。
“没事吧?”曾楼迦明显觉察出他的步履逐渐失去协调。
赵铳摇摇头,“还行。”
曾楼迦大约看了一眼四通八达的走廊,对赵铳侧头暗示着,“跟我走。”两个人像默契十足的小鱼儿,极快地游入了最偏僻幽暗的过道里。
赵铳边走边脱外套,翻手递给曾楼迦,曾楼迦抖抖衣服上的酒气,顺手给自己穿上,他突然问了一句,“你结账了没有?”
赵铳回忆一下,说没。
过道里隐约有对讲机轻声响起的声音,似乎在告知有两个人打架斗殴后往这个方向跑来。
曾楼迦说,咱们必须分开走,你先去柜台结账,我去引开别人的注意力。
赵铳相信他的判断力,两人在下一个路口分道扬镳,赵铳往总台走,曾楼迦转身消失之后,他才晕晕乎乎摸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电话,电话很快就被接起。
赵铳忍了忍逐渐翻涌的醉意,竭力说道,“李叔,真是不好意思,我在你的地盘上闯了点祸,你能不能派分公司的人过来处理一下。”
对方关心地询问了赵铳的安危,说马上能到,赵铳再三叮嘱,绝对不能让他母亲知道此事,对方连连保证后,他勉强说了下地址,接下来的问题应该能妥善解决。
曾楼迦则是给戴远征打了个电话,叫戴远征赶紧带着林淼和徐蕾回学校,他随便混进了一个包厢,里面是几个成年人在唱歌。
曾楼迦礼貌地说,抱歉,我来收拾果盘垃圾。
在包厢里呆了五六分钟,感觉追来的人陆续过去,才提着垃圾袋子往出走,看见服务员时正好随手递了出去,而后双手插兜,一个人从容地自大门走出去。
晚上的夜风一吹,凉森森的寒意才从他突突直跳的心口倒灌入腑,他有些后悔自己借着酒劲的莽撞,但是随之而来的刺激感与消恨,又令他心情异常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