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借着雪地的微光,在泥泞路里跋涉了三个多小时。因为衣着单薄,当时的我早已被冻得说不出话来,只是下意识地向前挪动着。搭上顺风车时,司机被我的脸色吓了一大跳,我向着座位靠了靠,说道:“放心,我不会死的。”他才继续开他的车。
……
母亲是在一次早饭后,坐在院子里晒太阳时突然发病的。她突然就说起胡话来,没人能听得清她在说些什么,然后她就很虚弱,像是晕过去的样子。家人急忙唤来了临村的中医,中医把脉后让赶紧送到医院。
母亲在医院输了整整一周的营养液和葡萄糖。医生说,这是身体缺少营养和糖的缘故,如果程度严重的话,可能直接造成植物人,甚至死亡。这是母亲因为低血糖第一次发病。
我浑身哆嗦着到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出院了。父亲、弟弟和姥姥围着母亲坐着,母亲靠着被子坐在床上,闲聊着天。通过玻璃看到他们的时候,我百感交集。已经超过80岁的姥姥,刚刚满16周岁的弟弟,多病多难的母亲,沉默的父亲,他们围坐在一起的那片温馨,他们在一起艰辛困苦的生活,让我的眼泪夹杂着感动和悲伤,痛快地流了出来。
我扑到母亲的床铺上,母亲哭了:“磊,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心底也在想,“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妈妈了。如果不是那个结实的减速石墩,我和司机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次回家,我坚定了决心,我不再考研了,我要工作,我要工作!
第七十七章:心伤到痛处
云顺找到我的时候,我正坐在水房躁热的地上,抱着一个洗脸盆,脸盆里的水早就干了。我今天的泪,也流干了。
云顺拿着我的毛巾,在水龙头上接了水,擦在我的身上。这是茱锦城一年最热的时候,早上一过九点,温度就直线上升到40度之上,直到凌晨四五点,才能够有一点点儿清凉。但这点清凉,转瞬即逝。就算你坐在地下,也会中暑。图书馆和自习室成为最好的去处,那里大窗大门,通风极佳,很难感到酷热。宿舍有一台电风扇,刚入夏的时候,还拿出来吹一吹,后来,吹出来的竟然变成了热风,吹谁身上,谁热一下。于是,直接把它打入冷宫了。
再后来就想出了办法,宿舍门和阳台门打开,对门宿舍也这样。穿堂风吹过,睡觉前接盆凉水从头浇下,身子差点儿的,也要擦一擦凉水。之后,再接一盆凉水,热得睡不着时,下来用凉水擦擦,于是再倒头睡下。
就这个样子,竟然渡过了整整四年。
这煎熬得好。传说中的华夏大陆三大火炉城市,也没茱锦城这么煎熬。
……
我心里空落落的,就像少了什么东西一样。就像一个落水的人,在水里狠命想抓住点什么,却一片汪洋;也像一个从高空坠落的遇难者,就算张牙舞爪,也只是一团空气从手中慢慢滑走。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跟鸢儿继续在一起,我不知道鸢儿还爱不爱我。这种感觉来得这样强烈,就算是慕小尤离开我,收到秦欢雨的结婚请柬,我也从来没有这种心伤的感觉。
我抱着云顺哭了起来。水房里其他洗澡的男生们,见怪不怪,继续自己的事情。毕业最后几天了,什么怪事情都有可能。两个大男人抱着哭咋了?男人也是人,男人也有泪啊!
……
“鸢儿!我无法想象我们不可能在一起的情况。”我给鸢儿发了短信,心也到了她那一边。
鸢儿没有回,在我快要失望透顶的时候,手机响了,是鸢儿的短信:“磊,我的心好乱。你让我先静一静。”
鸢儿爱我,却又开始抗拒我。是因为我和云顺吗?我叹然。
遇到鸢儿,只是一次偶然的邂逅和偶然的追求,我是鸢儿生命里第一个对她说爱的男人。这个第一次,在她心上造成了巨大而深刻的印象,让她在近四年的大学生活里,永远忘不掉我。所以,虽然她后来名义上跟成泽在一起,并且有了一定的亲密接触,但她始终无法打破心里的这个结,始终无法跟成泽最终在一块。我的到来,点燃了她心中的这块心结,融化了她的整个身心,那是她狂热的爱的爆发。
可,鸢儿不了解我这个男人;我也不了解鸢儿这个女人;这该不该是一见钟情,火热的一见钟情后,却是残酷的事实。鸢儿差一点成为一个放当的女人,我却是鸢儿心中的莫名其妙的跟林云顺说不清道不明的兄弟情谊。
……
你有权利爱上一个女人,当然也有权利对一个男人有好感,爱和好感是不分国界、阶级、阶层、贫穷、民族、肤色和语言的,当然,也不分性别,甚至不分种别。
当然,这只是一种理论层次上的定义,就好像,你叫你家的小狗狗为儿子一样样的。
一种巨大的伤向我涌来,让我几经磨难和挫折的心难以自制。我甚至想象着:如果在2006年冬天回家的那次车祸里,我的生命烟消云散了,也就再不会有现在这样的痛苦和折磨。
我深深地伤害了鸢儿,也伤害了自己,甚至伤害了云顺、欢雨、成泽、慕小尤、桃花,还有更多的人。而这种伤害,竟然还是我主动去伤害的。
如果有一天,我远离家乡亲人,身边再也没有了云顺、成泽,没有了欢雨、桃花、慕小尤,甚至没有了鸢儿,我该怎样孤单地活下去?我用被子蒙着头,偷偷地哭了。宿舍响起了老大刘光宇的呼呼鼾声,老二石辉哼哈的节奏,成泽和杨巨的鼾声均匀,我没有听到云顺的鼾声,我以为他睡熟了。我无忌地小声地压抑地哭着,想象着。
用一个男人,尽可能低的压抑的哭声。
后来,云顺和我说,他一夜没睡,一直听着我压抑的哭声。他的心无法形容的痛,难道这就是情谊到深处的心痛?
再后来,我哭累了,就睡着了。睡着的时候,天微微亮,一股清新的凉风涌了上来,驱赶走了一天的躁热。
第七十八章:阳光刺眼的清晨
微风盛气,东方已一片金黄,但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想不到拥有著名酷夏的茱锦城,也有着如此美丽清爽的早晨。
这样的金黄,却已经快要刺痛我的眼。脚下的松蒲小区,已经逐渐显示出它的美丽,最前边是鼎立而起的食堂和服务设施,8幢学生宿舍楼拔地而起,形成错落有致的三排,围绕着它们的,是行车道、步行道、草场、小树林,还有一个小公园,两个小喷泉,热水房在远远的西北角。除了宿舍正南大门,其他各处,都用2米多高的铁栅栏分隔开来。除非你会轻功,或者拥有不怕伤害的身躯和坚强的毅力,否则,你很难爬过铁栅栏来。宿舍区里,遍布着大片大片可以让情人们约会的小小空间和场所。
在我暇想的时候,阳光吹破云海,终于升了起来。整个宿舍笼罩在一片金黄的刺眼里,树叶在很短的时间里就耷拉下了叶子。
太阳一出场露面,就带来了酷热。
我情不自禁地向鸢儿的宿舍楼望去。从我站的角度望过去,刚好能够望到对面宿舍楼的两个大门,人员进出一目了然。唯一遗憾的是,鸢儿跟我一样,住在阴面,我们中间,整整隔了100多个宿舍。
……
“是鸢儿,那一定是鸢儿!”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刚一迈出宿舍楼就被阳光包围了。
我大声冲下边喊着:“鸢儿!鸢儿!等等我,鸢儿!我是方磊!鸢儿!”
两座宿舍楼前就突然响起了起起落落而巨大的笑声,我不曾想到,早上看日出的人竟然这样多。这样的看日出机会,还有5次。7月7号早上过后,我们将永远地离开这里。
离开宿舍,离开这所学校,彻底走出象牙塔。
那个身影停住了,往喊叫的方向看来。阳光立刻迷了鸢儿的眼,她用手挡住阳光,下意识做出一个迷人的姿势,笑声立刻消失不见了。
我用力向鸢儿挥着手,大喊着她的名字。
鸢儿背着一个小包。今天是拍毕业照的日子。所有学生都要到学校去,跟朝夕相处四年的同学老师留下一张合影。然后再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面对着这些照片回忆、伤感、甜蜜。
鸢儿穿得很漂亮,并且把头发整个地扎起来了,露出洁白的脖子,这更增加了一份女性的美。我知道她要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