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端又陷入死寂,好半天才说:“小冉,对不起。”
钟冉慢慢下蹲,头埋进腿缝:“你没有对不起,这事错不在你,我不该打电话质问的。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发泄…”
“对不起…”裴元易说,“真的对不起,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不要出事。”
钟冉抬头:“我出什么事?”
电话那头响起木门的咔哒声,裴元易鼻息渐长,“我只是想祝福你…还有你身边那个男人。”
钟冉愣神片刻,语调呆板地说,“我挺好的,他也挺好的,你和周君乔也要好好的。”
失真的人声轻笑道,“谢谢,我挺好的。”
钟冉挂断了电话,扶着灯柱捶捶发麻的双腿,手机放入腰包的同时摸到冰冷的硬物。
是两块还没来得及卖掉的生金。
钟冉仰头长叹一声,给另一个人拨通电话:“薛爷爷,你在家吗?”
*
薛老正提着木头笼子逗鹦鹉,听见门铃按响连忙应声:“来了来了!”
鸟笼被挂于盆栽上方,鹦鹉一跳一跳喊到:“你好,你好…”,薛老大步跨到门边:“来了来了来了!”
钟冉站在外面,见薛老满脸堆笑:“回啦?又有生意做了?”
钟冉眉眼弯弯:“是的呢,刚从外地回来,有两块大的生金给您做交易。”
薛老大开屋门:“进来进来…哎呦,知道你要来的话,我应该把客人送的桂花拉糕留点。那东西甜丝丝的,你们年轻人肯定爱吃!”
钟冉换上拖鞋:“您去年不是说,医生让您戒糖戒脂吗?这些甜食还是少吃些吧。”
薛老晃晃食指:“那可别了,我从年轻就好甜食这口,戒糖戒脂等于要命。”
钟冉开门见山:“这次金块的成色块头都不错,您鉴鉴。”薛老斜笑着指指钟冉:“小丫头这几年倒是学了许多本事,行,我来看看值多少钱。”
他接过生金:“你去沙发坐坐,今天刚好招待客户,桌上有瓜子茶叶啥的,随便吃喝。”
钟冉点头,目送他进了房门。
没几分钟,薛老探出头来:“小冉,去旁边超市帮我买点东西行吗?我儿子今晚开车送孙子来玩,家里没什么零食玩具,我差点忘了买。”
钟冉连连应声:“行,那我去了。”
刚出超市,闷热的气流便袭向全身。钟冉右手被勒得生疼,准备换边拎提袋,手机忽然震动,她连忙将其摸出。
是卫舜打来的。
钟冉犹豫再三,脑海不停在镜中蛊毒和卫舜离开的场景切换,终究没能按下接听。
如果将他牵扯进来,她会后悔一辈子。
钟冉放回手机,尽量平静地朝薛老别墅走去。别墅区并未住满,许多没装潢的窗口黑洞洞一片,看得人心脏上下跳蹿。
她快步离开漆黑地域,闷头走近灯火通明的别墅,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答。
钟冉心中奇怪又忐忑,下意识推门:“薛爷爷…”
门是开的。
玄关仍保持着离开时的样子,连皮鞋的位置都没挪动,她记不清自己是不是忘了关门,只好继续往里走:“薛爷爷,我回来了,东西就放茶几了!”
屋内温度比先前高了许多,但空调并没有关闭。钟冉环视四周,发现放盆栽的窗台纱帘飘动,似乎没有合窗,光秃秃的鸟架子随风轻晃。
钟冉额间渗出冷汗,忽听扑棱一声,薛老养的玄凤落在脚边。
玄凤通体白色,除了头顶几撮嫩黄羽冠,便只两颊团着粉红。它叽叽喳喳地转身,拖长的尾巴似乎染了点异样嫣红。
钟冉心头瑟缩,下意识叫唤到:“小芽?”
小芽扑动翅膀,飞上钟冉肩头。钟冉扒开它尾部的羽毛,指尖留下濡湿的鲜红……
是血。
作者有话要说:活在台词里的周子强啊…我啥时候得拉他出来遛个弯再领盒饭。
第73章 073 彷徨
钟冉觉得自己脑子嗡嗡的快要炸开。
她压抑心底的不安, 转身看向地面。
是了, 有血…通往卧室的地面有血!
钟冉循着血迹往卧室走, 突听里头一阵骚动,随手抓起装饰的泥塑雕像, 一点点朝门口挪近。
哐当…哐当…
钟冉双手把着雕像,屏息穿入墙中。雕像正对着床边, 薛老躺在地板一动不动, 花白的头发满是凝结的血块, 衬衫连着脖颈糊成一片。
钟冉嘴唇发抖:“薛,薛爷爷…”
薛老眼睁睁看她靠近, 试图摇头阻止,张嘴却发不出声响,痛苦地扭曲了五官。
这时,钟冉听见了摇铃声。
叮铃铃…叮铃铃…
她心神恍惚,头痛与恶心并发, 双腿止不住打颤,差点跪倒在地…
体内似有股奇怪的气流, 在突突血脉间奔涌不息, 并且直冲她加速的心脏!
钟冉捂着耳朵凄厉嘶吼,眼皮死死扣紧, 五感尽数封闭。她听不见自己的喊叫, 也看不清周围的场景,甚至除了体内的痛苦,她失去了任何知觉!
摇铃声越来越响, 每一声都狠狠敲在心头,震得她创伤加重。
钟冉用力撕扯床单,瘫在地上的双腿使劲乱蹬。
衣柜忽地被推开,里面走出两个男人。高个的手执古铜色铃铛,铃铛每动一下钟冉便抽.搐一阵;矮个的握着捆粗壮红绳,试图禁锢她挣扎的四肢。
意识中有抹吞噬不掉的清醒,钟冉努力抓住这抹清醒,拼命撑开眼皮!
持绳的男人被她狠厉的神情吓住,手中麻绳一个哆嗦。
摇铃男越发卖力地晃动铃铛,钟冉随之流出鼻血,两股血柱滑入下巴,在地板汇成血洼。
血洼渐渐扩散延伸,与薛老身下的血泊连为一片。
铃声越来越响,钟冉尖利的虎牙咬破了下唇,带着腥甜的锈味儿吞入喉咙,使得意识越发清醒。
黑色的血管在面部扭结,眼神却在睁闭之间瞬时清明!
钟冉双颊肌肉狰狞,对男人抬起胳膊,五指渐渐张开,然后用力收紧!
噗──
男人只觉胸口被什么撕裂,鲜血顿时喷涌而出,顺着钟冉苍白的脸颊下坠。
他下意识低头,一只干瘪鬼手捏爆了他的心脏!
钟冉踉跄着起身,男人双腿一软,如陷地的高楼,沉沉砸向地面。
他的身后,站着个浑身萎缩的女鬼;女鬼掀起血糊的眼皮,与钟冉对上视线。
拿绳的男人呆立片刻,反应过后拔腿就跑。钟冉右手凭空一划,女鬼须臾移位,身子挡住男人的去路,并劈手穿破颈部动脉!
男人倒地哀嚎一声,霎时没了生息,只剩右腿反射性抽.搐。
支撑钟冉的意志泄去,她喘息几秒连忙回头:“薛爷爷!”
薛老依旧躺在地上不动,只剩眼珠随钟冉转悠。
钟冉扶起他:“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为什么杀你?!”
薛老强撑力气攥住她的手腕,“快跑…不…不要回头,你…会牵连…家人…”
钟冉心神震荡,嗫嚅着嘴唇问:“什,什么意思…,”她喃喃到,“他们要找的是……我吗?”
薛老微眨眼皮,似在肯定她的回答。
钟冉陷入沉默,薛老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小冉冉,居然…长这么大了…诚哥得…多高兴…”
他的眼圈蓦然泛红,“可是…他要是看你这样…又得多,多难过…”薛老哭了又笑,皱纹矛盾地纠缠,“活着,活下去…一定要…坚强…”
“您…”钟冉落下大滴泪珠,喉咙哽咽语不成句,“您认识…认识我爸爸?他…他是不是也…”
薛老没再回答,微笑着闭了眼。
钟冉双目睁圆瘫坐在地,任由泪水刷去满脸血渍,被稀释的腥红沿脸颊轮廓浸入唇缝。
直到薛老的体温逐渐逝去,她才缓缓起身。
她走到浴室镜子前,拧开水龙头。晶亮冰冷的水柱拍打着手臂,她用力搓去血迹,拂水将脸冲洗干净。
深色牛仔辨不出是血是水,她只换了件肥大的上衣,将多余部分扎进裤子。
临去前,她最后扫了眼表面平静的客厅,小芽拖着沾血的尾巴抓紧鸟架,尖利的小嘴咿咿叫到:
“你好,你好…”
钟冉头也不回地推门离开。
*
出了别墅大门,钟冉隔空砸碎监控,拖着长长的影子远去。
靠在墙后的黑衣男人收回视线。他嘴里叼着细短烟卷,手指嗒嗒输入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