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来多闻言松手,继续往屋外赶鸡。
卫舜调头问她:“怎么样?睡得还好吗?”他瞥见钟冉裸露的脚踝,“怎么袜子还没穿呢?赶紧回屋把袜子穿了。”
钟冉被他推回房间坐回床上,钟冉反问:“你昨晚睡得好吗?”卫舜接话很快:“挺好的,就是炉子有点烤,烤得喉咙发痒。”
钟冉叉.开脚丫,卫舜瞟见她趾缝间嵌了粒白润的大米,略显诧异地与她对视。
钟冉害羞吐舌头:“好像让那个小孩子背黑锅了。”
卫舜嘴角动了动:“你…你猜到了啊?”
钟冉凝视他几秒,然后点头:“我知道,我高中有过这个症状,医生说心理压力大容易产生。”
卫舜索性敞开了说:“冉冉,我觉得你就是缺个发.泄口,你要是担心就告诉我,我们再想办法冒险试试。”
卫舜握住她的手,“要是难过,你就哭一次,或者多哭几次,我不会笑的。”
钟冉微一摇头:“卫舜,” 她说,“我心里憋得慌,但我哭不出来,真的哭不出来。”
她的眼神温柔平静,甚至嘴角浮出浅浅梨涡,可卫舜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下一秒就会落了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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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冉出去时,钱来多已经着手收拾战场,嘎嘎搬了板凳坐窗边,一本旧书放跟前高凳上,借点日光翻阅。
他看得不甚专心,不是抠抠鼻子就是伸手往炭火上探,钱来多指他大喊:“还玩火,小心晚上尿床!”
嘎嘎赶紧收手,手指还是不安分地往凳面戳戳戳戳,钟冉俯身上前:“你这是干什么啊?”
嘎嘎抬眼看她:“我爸教我识字。”
钟冉扫了遍页面,竟有些半文言文,于是惊讶到:“你认识?”她随手一指,“这段你看得懂吗?”
“嗯…小尔贝…啥内…山一个二十二三啥啥女…”
钟冉噗嗤一笑:“你怎么字都读一半啊?”嘎嘎理直气壮:“我爸说了,字读半边就是对的!”
钟冉扶额:“好像是个普适方法,但是吧…你这读的怕是一半又一半吧?照这样,不会的岂不是都念[一]?”
嘎嘎小声嘟囔:“我都是念口…”
钟冉随手翻页,却见字里行间到处是和谐的框框,赶紧合了书页:“这,这…《贪欢报》?!”她抬头,“钱大哥,你这…怎么给小孩子看这种…艳书啊?”
钱来多哼唧几声:“我在看啥就教他啥,反正他也读不懂,就当识字本学习呗。再说了,咱老祖宗写得,后辈还读不得啊?”
这越说越离谱,钟冉实在无言以对,只好从书摞里抽本正常书:“反正我闲得无聊,就教你识些字吧。”
嘎嘎脸蛋挤成两坨红疙瘩:“好啊好啊。”
钟冉蹲在旁边,挑着笔画简单的字给他念,嘎嘎颇有兴致地学她读,还时常指几个陌生字眼询问。
卫舜靠在门边,视线毫不偏移地凝视她那张镀了阳光的侧脸,薄薄面皮透出暖橙轮廓,睫毛也随眼睛眨出亮弧。
钱来多伸直了脖子凑来:“诶诶诶,哈喇子都垂成瀑布了。”
卫舜下意识抹嘴角,“怎么可能,胡说八道。倒是你…”他说,“你得送嘎嘎去学校上课了,按理去年就该入小学了,现在学费都不用钱的。”
钱来多抠抠牙缝:“哪有你想的简单,嘎嘎他妈病耗得久,前后积蓄也没了,上月催债的来了七八趟,我还得先还钱。”他顿了顿,“再说了,免学费又不免杂费,最近的学
校也得翻山去,我哪有时间送,他自己去我又不放心。”
“可以考虑远点儿的寄宿啊…”
“吃饭不要钱?住宿不要钱?杂七杂八的要不要钱?”钱来多冲他搓搓手指,“这玩意儿,脱手容易,到手…难!”
卫舜噤了声,钟冉向他走来,一脸的嗔怪:“嘎嘎说你老盯我看,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嘎嘎冲卫舜做个鬼脸,卫舜抬手吓唬他,又对钟冉笑到:“我觉得你以后要不当个老师吧,挺适合的。”
钟冉摆手:“算了吧,教一两次还有兴趣,多了我就烦了。”
卫舜说:“跟你开玩笑呢,以后我存钱,咱开家客栈,你来当老板…”“那你当什么?店小二?”
卫舜歪头靠钟冉肩上,娇娇柔柔地蹭了几蹭:“我当老板娘啊。”
钟冉浑身一哆嗦,用手抬开他的头:“正,正经点正经点,小孩子看着呢。”
门外一阵突兀的喇叭声,嘎嘎忙跑去门边扒着看,满是尘土的suv边站着个谢顶老头,见到嘎嘎怯生生的小脑袋便问:“你爸呢?找我借车的,人哪里?”
钱来多拉卫舜出去,三人聚一块简短交接后,钱来多问卫舜:“你啥时候走?”
卫舜看看积雪的路面,又望望天空:“明天吧,现在道路结冰,得让太阳烤烤,不然轮胎打滑。”
老头递来一提袋红肉,汉语说得很是粘牙:“这个我家宰羊,分你吃。”
嘎嘎激动地揽入怀里,钱来多握住老头的手,往里塞了根云烟:“多谢多谢,下次还车来,我让他请你吃饭。”
卫舜跟着点头,老头摆手以示推拒,边笑边转身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ω??)??我打算给文改个名字,但封面底图不变,大家莫要认不出来,红红的底图黄黄的字就是我啦。
第104章 104 照片(二)
钱来多熟练地将羊排改刀, 一股脑倒进热气升腾的锅里, 又随手拈了点葱姜洒入。高压锅蒸出雾白水汽, 渐渐染了丝羊肉膻,闻得人食指大动。
嘎嘎早早守桌边等着, 待满锅羊肉端来,他赶紧伸筷往锅里捞, 钱来多打掉他的手:“诶诶诶, 咋会事儿?平时尽挑些边角旮旯的记, 给你说的正事儿总不记得!”
嘎嘎老实撂筷,钟冉见状夹去一块肉:“都动筷都动筷, 不讲那么多。”
桌下烧着热炭,嘴里喝着热汤,很快便吃红了脸。钟冉瞥见暗角里一个略带反光的相框,不禁侧脸去看:“诶?这照片?”
钱来多抻胳膊捞来:“哦,这个呀~卫舜你记得不?咱几个在可可西里照了很多相片。”
卫舜笑着捂眼:“噫…这玩意儿你还放框里了?那形象见不得人!”
钟冉凑近去看, 照片背景荒凉尽是土色,除了远处几座微蓝的雪山高耸入云, 便只剩茫茫大片盐碱地。
五六个头顶高低起伏的男人勾肩搭背站一处, 卫舜站大朱身边,竖大拇指比了个“棒”, 头发果真堪比枯草。
钟冉指着边角:“这个抱孩子的是钱大哥?”
“对, 当年我媳妇儿刚走,那小犊子又哭又闹的,我就开我那辆要卖的皮卡, 带他往外溜了几个月。”
“那这个呢?”她指指大朱身边看起来年纪尚小的圆脸男生,“这个好像还没成年呢?”卫舜顿了几秒:“这是多杰,那年刚十四,前任巡山队长的儿子。”
钟冉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你是不是给我讲过一个故事?”
卫舜微笑点头:“那个是多杰给我们讲的,当时他就往地上薅了根草,说那男的叫小草,我总不能跟你说他叫小草吧?”
钟冉笑到:“你这盗别人的故事还盗别人的名字?你不怕他知道把你给薅秃了?”
卫舜静默半晌:“没事儿,多杰已经去了。”
钟冉身形微僵:“对不起啊…我不知道…”卫舜摆摆手:“都快四年了,我跟多杰不算太熟,大朱跟他比较熟。那年在樟木,他拉我喝了一晚上,硬说对不起多杰对不起队长。”
钱来多敲瓶子:“这个我知道!你电话给我讲过,说他硬把自己整成了壶,上头刚灌下头就吐。”他往塑料杯里斟白酒,“嗐,谁知道平措那小子,平时瘦嘎嘎的,居然干这缺德事儿。”
嘎嘎目光杵来,钱来多指他碗里:“没说你,你这都胖球了。”
钟冉视线挪动,落在最外沿那个穿蓝衣的矮瘦个身上。他头毛剃光胡子却未刮,点点青茬缀鼻下,棉絮脱出的瘦布棉衣冻得他脑袋坨成疙瘩。
卫舜指他:“他就是平措,原先和大朱关系不错,大朱也是轻信了他。”
钟冉见平措浓眉鼠目,忽然觉得面相学也算挺科学了。这豆大的眼裂被黑珠挤满,看人时总遮掩三分,确实让观者顿生不适。
她推还照片:“算了,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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