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她重重磕向瓷白的地面。
一声,又一声…她的额头被磕破,青紫的伤口渗出鲜血,聚于眉角蜿蜒下坠。
她连磕九个响头后,惊吓过度的白卉失去了思考能力。耳边是父亲的哑声嚎啕,眼前是阿姨的疯狂行径,她不禁大哭起来。
驼背突然转身,大步跨去开门;白卉缩坐在墙角,撕心裂肺的哭喊直震人心。
他回头冲夏琴说:“这孩子…撞煞了。”
*
听完这一切,佟曼娇已说不出话来。
有泪水自眼罩流出,白卉嗓音呜咽:“妈妈…我活不了太久的…”
佟曼娇嘴唇嗫嚅:“你为啥…不早点告诉我?她夏琴要为儿子报仇,也该找我。要不是我野心太盛试管怀了男孩儿,她儿子也不会被我家视为阻碍死于车祸…”
白卉捂住面庞:“我是想说,可是…夏阿姨阻止了我,说听者都会遭反噬。原本阿姨是打算连您一起报复的,可因为我,她觉得您的罪孽已经得了报应,所以…”
她偏头猛咳几声,一时难以成句。
佟曼娇起身面对窗帘,烦躁地锤向窗户,可惜手直直穿过了墙壁,只能徒劳发泄。
她抱着胳膊来回踱步,钟冉在旁静静看着,卫舜不知何时也来到身边:“夏琴没事了,我扶她进屋休息了。”
钟冉沉默点头,听佟曼娇大喊:“祸不及下一代,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活该!我流产砸死入不了轮回都是报应!”
卫舜用眼神询问钟冉,钟冉摇了摇头,示意他继续看。
佟曼娇长叹口气,复又蹲回白卉身边:“这是我的错,都是我该有的报应!”
对比佟曼娇的失态,钟冉显得异常冷静:“那个夏阿姨,她是因为施咒反噬的吗?”
白卉静默半晌,点了点头:“爸妈死了没多久,夏阿姨便出现病症。她在彻底疯掉之前,把所有财产都给我交了底,我只留够了生活必须,其余的…都捐了。”
佟曼娇恨铁不成钢:“你个二虎吧唧的!你瞅瞅你现在生活成啥样儿?”
白卉哽咽到:“可是妈妈,做错了事,都是要偿还的…你死了,就只有我去偿还了…”
佟曼娇偏头捂住双眼,“我…从小我都没怎么照顾你,你凭啥帮我偿还,你亏不亏啊?!我在人群中算计了一辈子,到头来生出这么个傻子…把家产都扔了干净!”
白卉抹去眼泪:“对不起…对不起…”
佟曼娇仰望天花板,心头说不出的酸楚:“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你,不该让你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是我错了…”
一人一鬼相对不相见,却同时陷入了沉默。
钟冉试探着问道:“你那夏阿姨…真的没对你妈妈下手吗?”
白卉摇了摇头:“我确实没听到…而且,夏阿姨病后,我特地找到那位做法的大师。是他告诉我阿姨的病是诅咒的反噬,是注定的,治不好。”
佟曼娇十指陷入发中:“她诅咒我是应该的…我可以承受,但她不该牵连无辜却没有补救,这和我们家族那些肮脏手段有什么区别?!”
白卉循声探出手,隔空摸向佟曼娇的脸颊:“妈妈,我没事的,捐了遗产我心里很轻松,杨叔叔也常帮我打点。我过得很好,您不用责怪任何人。”
“杨…杨穆吗?”
白卉应到,“嗯。杨叔叔人很好,他没结婚,一直把我当亲女儿照顾。”
佟曼娇失了声音,垂眸盯着地面良久:“那你要记得…感谢人家。”
白卉笑着轻轻摆头:“妈妈,也许…他希望您亲自去谢他。”她嘴角略有耷拉,“这九年,我看得出来,杨叔叔不是想照顾我,是想照顾您的女儿。”
“不用说了。”佟曼娇出声打断,“卉子,我这辈子,早已结束了。”
白卉抿唇成线,再也无话可劝。
见两人住了话头,钟冉这才开口:“白小姐,可否问一问那位大师的联系方式?”
*
阴绵绵的天空遮蔽了阳光,卫舜坐进驾驶座,听钟冉对白卉解释:“快的话三个小时就能回来,毕竟他住的是市内,又不是跨了城市。”
白卉说:“那要是能赶上晚饭就打电话,我给你们做好,咱一块儿吃。”钟冉笑着点头:“谢谢,麻烦白小姐了。”
白卉沉默几秒:“那个翁大师脾气古怪,到时你们说话注意着些。”
“明白了。”钟冉跨入副驾系好安全带,等车驶离别墅,她微笑的脸终于垮下:“你们跟来做什么?”
卫舜眼睛盯着窗外,余光都不愿瞟过车内镜。
后座的佟曼娇翘起二郎腿,尖头小皮鞋随车身上下颠簸:“你是想探究关于我的事,我不该跟上吗?我也很好奇,他那所谓的咒术,是不是厉害到连我也波及。”
“那要是确实波及到了,你打算怎么办?”
佟曼娇食指点点脑门:“让你杀了他,你干吗?”见钟冉眉间颦蹙,她哄笑一声换了姿势,“放心吧,最多吓唬吓唬他。这事儿也算是报应,我人都死了,探究清楚原因,让我早点儿入轮回也挺好。”
钟冉无奈地捏捏鼻梁,“那么白老板,您的愿望我已经完成了,还有什么非得让您跟来?”
白国正爆裂的眼珠瞥向钟冉:“我只是想跟着娇娇一块儿,她还在,我就不走。”
佟曼娇嗤笑:“生前装深情上了瘾,死后还端着这副嘴脸,恶心给谁看?”
白国正识趣地以沉默掐断了话题。
第83章 083 撕裂(一)
钟冉掀起帽兜踏出车外, 匆匆忙忙地往大厦跑去。卫舜锁好越野紧跟着跑进大厦, 抖抖身上的积水说:“居然忘了向白卉借伞, 真是失策。”
钟冉拂开黏脸上的湿发:“电话你存了吧?”“当然存了,这我怎么会忘记。”
卫舜便说边翻手机:“翁神棍, 翁神棍…哦,在这儿。”钟冉凑上前去, “你打电话问问他具体在哪个大楼, 白卉好像记错了名称, 我搜地图附近没有叫达顺的地标。”
卫舜比了个手势,按她的想法拨通了电话:“喂, 请问是翁大师吗?”电话那头静默片刻,一道稚□□声响起:“您有事儿?”
卫舜不禁皱眉。
但凡开门做生意的,鲜少听这种语气同潜在客户说话,大概名气大了,这架子也蹭蹭端了上去:“哦, 我是朋友介绍来的,说您这儿算命很准, 就想着问问。”
女声问道:“您哪个朋友?”
“白家的。”卫舜如实回到, “城郊白家的小姐,名叫白卉。”
话筒传来窸窣动静, 隐约有人交谈, 卫舜依稀辨出男人的声音,他应该才是白卉所说的翁大师。
“喂?哪位啊?”话筒换成了男人接听,他声音兴奋语调高亢, 全不似刚才女声的冷淡,“算命吗?紫微斗数看相八卦六爻奇门遁甲…”
“啊…看相看相!”卫舜赶紧打断,“所以得去您店里亲自看,但我忘了您的店在哪儿开的。”
木桌的稿件被风掀起页角,拿手机的驼背男人裹紧棉衣:“哦,在塔顺大厦那儿。”他回到,“9楼908室,翁婆命理堂。”
那端客套地感谢几句挂了电话,男人干瘪皱巴的手指按住欲飞的纸张,将手机压上纸面。
正低头打算拉起外套拉链,桌前凭空出现一个人影。他余光瞥见半截裤管,边抬头边说:“这么快啊?我还以为你…们…会…”
他停止了动作。
*
钟冉跟着卫舜奔向马路对面的塔顺大厦。大厦外观与其他写字楼无异,高耸直立的十七层房间看不见屋顶,晃于屋外的平开窗给人摇摇欲坠的恐惧,钟冉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卫舜递来纸巾:“擦把脸。”
钟冉那纸吸去水渍,探头看了看四周:“那大师有没有说AB哪个入口离908室更近啊?”
卫舜随她张望:“没想到这楼还有好几个入口,那神棍也没提哪个更近。不过没事儿,咱先进B门避雨,我给他再打个电话。”
他边说边掏出手机,钟冉为楼里充足的暖气一阵哆嗦,身子往拐角挪了挪,正对上佟曼娇的侧脸,“就你吗?白老板呢?”
佟曼娇剔着指缝干涸的血块:“我哪儿知道,说不准飘其他地儿去了。”
钟冉下意识看往手心,并没有遗落的金块。她攥紧五指,“你先离开这里,无论问出什么都不许跳出来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