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灵心用一个怪异的工具,夹住穿好线的针,飞快地将心脏上的伤口缝合起来,然后缝上肚皮上的切口,又在蒙督卡心口上轻轻地挤压了几下,给心脏施加动力。
不一会儿,她就感觉到了心室中传来的缓慢的跳动作为呼应。
周围太医们也是有点本事,瞧出蒙督卡有回转的迹象,纷纷瞪大了眼睛。
“简直是神了啊!”
“这是把人医死之后再医活呀!真是神医!”
太医们议论纷纷,岳灵心只是用清水洗了一下满是鲜血的双手,用毛巾擦干,然后拭去额头上一层薄汗,从人堆里退了出来。
后续交给太医们应付就足够了。
打开门,冷风扑面而来,刚才高度紧张的神经也舒展开了。岳灵心抬头看了一眼寂静的庭院,不知什么时候,小雪竟已飘满庭院。
江玹逸站在走廊里,袖满迎风,有雪花落在了他肩头,他也没有拂去。
还是秦海看见岳灵心出来,喊了一声“娘娘”,江玹逸才回过头来,好像刚才并没有听见开门的声音。
岳灵心正对上他的视线,她没有太多的表情,而他竟然也出奇地安静,没有追问什么。岳灵心反而不自在起来,大概她更喜欢咄咄逼人的江玹逸,他安静的时候就好像是从前,她才遇到他时,在人群中静默着,不怎么爱说话,她却在旁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这次也是她先开口,只是不再雀跃,脸上也没有从前的笑容,“我已经兑现了诺言——”说着,向他伸出手。
她已经瞧见了江玹逸握在手里的那卷圣旨。
江玹逸缓缓地抬起手来,将圣旨放在她手心里。看她满意地握住圣旨,他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掌冰冷得吓人,好像一瞬间就能把人冻住。
“你想好了。以废后的身份离宫,再想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江玹逸脸上的表情,在岳灵心看来有些诡异。
他竟然“好心”地提醒自己?
岳灵心有点好笑,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脸上露出的却是苦笑而已。她紧握着圣旨,把手抽出来,“我决定的事情,从来不后悔,就算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也不后悔,我曾经爱过你。我真的爱过你,我以为终有一天可以感动你,但是到后来我明白了,感情是不能用感动来代替的。”
江玹逸抿了抿唇,好像要说什么,可是她决绝的眼神,却把他所有的话都堵了回去。
“从我爹过世那一刻起,我们之前所有的恩恩怨怨,爱恨情仇,都算清了。所以,江玹逸,你听好,此生此世,此情已灭,此心已死,良人不复,恩义两相绝!”岳灵心眼里有一滴泪滑落下来,却悄无声息,很快消失。
江玹逸怔怔地站着,耳畔除了风声,便是那一句,恩义两相绝。
她错身走过,在他背后的风雪中,越来越远,好像变成了雪中的一点红梅花,静放,又零落。
(第一卷 完。)
第二卷 笑醉四方红尘,莫许白首不离
第80章 离宫也不安生
昨夜的小雪,不知什么时候渐渐大了,一夜听的都是屋外簌簌的落雪声。第二天一大早准备出宫,地上已堆了厚厚一层积雪,而大雪似乎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初冬的第一场雪,下得这么大,也下得岳灵心失眠一夜。
马车的车轱辘在积雪里嗤嗤作响,缓慢前行的速度更加摇晃得岳灵心昏昏欲睡,干脆就靠在李嬷嬷身上闭目养神。
李嬷嬷本就是陪嫁进宫,如今岳灵心被废后出宫,李嬷嬷自然同行,然意外的是江玹逸竟还特许了碧水跟随,只是这出了宫便再不是宫女,过得恐怕也不如往日,碧水却也甘愿。
岳灵心虽然闭着眼,但是一切都听得那么真切,包括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好像也偏偏清晰。没想到,来时的路寂静走过,归去时,却有相送。当初她宁愿不要一生一世的盛嫁典礼,也要与那人生死相随,到如今,两相决绝。宫门大开时,那“嘎吱”的声音,正像一支箭,扎进了岳灵心的心窝里。
自此后,她与这重重宫闱,再无瓜葛!
突然,马车一阵剧烈的震颤,岳灵心差点被甩出座位,吓得花容失色,忙问:“怎么了?”
李嬷嬷掀开轿帘问马车夫,才知原来是宫门外狭窄处,刚好与另一辆迎面而来的马车僵持。这边马车夫急忙勒紧缰绳,马车陡然停下,才颠簸如斯。
“小姐,车轮好像陷在血坑里了,得麻烦你们几位先下来等着,小的把车轮起出来。”车夫满是歉意地说道,许是刚才突然停下,用力不均,才导致车轮陷进了雪里。
李嬷嬷和碧水只好扶着岳灵心从车上下来。偏生岳灵心离宫时,除了当初家里送的一点嫁妆以外,什么都没带走,她说她只需要自己带来的,绝不拿一分一毫属于江玹逸的东西。
这会儿站在雪里,连把伞也没有,大雪很快落满了肩头。
因为两辆马车迎面对上,对面那辆车也没走似乎是等着这边让开路。车上的公子掀开轿帘,不耐烦地问道:“怎么回事?能不能走了?”
小厮上去跟自家少爷解释了情况,那公子挑起眉梢,朝岳灵心看过来。
“哟,我说谁呢,这不是咱们的皇后娘娘吗?哦不对,皇上昨晚下旨废后,现在只能叫岳小姐了吧。”公子哥笑眯眯地说道,却是一副讽刺的模样。
岳灵心一眼就认出,这纨绔子弟,正是兵部尚书崔觉良之子,崔钰。说是今年的新科武状元,在兵部谋了个小官,却仗着父亲的关系,颇为蛮横。在后宫里这等流言蜚语是传得极快,所以岳灵心对其顽劣也有几分了解。
岳灵心冷眼一瞥,故作懵懂地问:“李嬷嬷,这是谁啊?”
对面小厮闻言,得意洋洋地大声说道:“这马车里坐的乃是当朝兵部尚书崔大人之子,崔钰少爷。”
“崔钰?没听说过。兵部尚书崔觉良,当年我进宫的时候,好像还是个小小的三品官,还真是不熟。”岳灵心淡定地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崔钰自觉受辱,霎时面皮一白,露出狰狞相,“早听说你这刁妇伶牙俐齿,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难怪皇上容不下你,这两立两废,时间间隔如此之短,恐怕你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岳灵心莞尔,“皇上胸怀天下,却容不下我一个小女子,只能说他的气度还不够。我能两立为后,确是前无古人的本事,如今我自请出宫,也正是我不屑这朝中上下,净是你这般纨绔子弟为党。”
“岳灵心!”崔钰扇子一收,一脸被扇了巴掌的表情,怒目瞪着岳灵心,像是要下马车来教训她。
“你这小兔崽子,还在这里耽搁不前,想让皇上一直等着你吗?”崔觉良突然从宫中出来,似乎是等不及了,亲自出来寻人。
崔钰一见了父亲,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全无先前的神气,嘟囔着说:“还不是怪这个女人挡了孩儿的路!”
崔觉良看到一边站的正是要离宫的岳灵心,语气放和缓了一些,还算恭敬地招呼了一声,“皇后娘娘,犬子不懂事,还请见谅。”
“我如今出宫,已是一介草民,崔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如今与南钺战事胶着,令公子又是新科武状元,这次入宫想是要委以前线重任,若是日后在前锋营见着我那久别的义弟如风,还望崔公子替我转达一下问候。”岳灵心波澜不惊的一言一语,却是让崔觉良心下大惊。
岳灵心对政事的判断力,还是和当年一样犀利,竟将皇上召见他父子二人的目的说得清清楚楚,并且还暗中提醒了,她岳家如今虽说衰败,但仍有人在为朝廷效力,不是任谁都能欺负的。
凭崔钰如今的本事,还远不及已经随岳锦添征战多年的君如风。
崔觉良能在短短三年之内爬到现在这个位置,除了江玹逸即位之初亟需培养心腹势力、重整超纲,破格提拔了许多人才以外,崔觉良能被选中,也正因为他懂得为官之道,是个聪明人,此刻当然听懂岳灵心的言外之意,言辞间不禁又放得更尊重了些,“岳小姐一家三代忠良,如今岳将军虽然故去,但本官对岳将军仍是敬重有加。岳小姐与令弟更是将门虎子,倒是日后还请多多提点我这不成器的儿子。”
“有崔大人这样的父亲,我哪敢越俎代庖?时间不早了,崔大人还是赶紧带令公子入宫面圣吧,皇上可不怎么喜欢等人。”岳灵心“好心”忠告,崔觉良意识到时间有限,顾不得寒暄,赶忙带着崔钰进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