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告诉我……”她压着声音,“什么事情这么重要,让你把我撂大雨里,害我和齐老师独处,连头都不回?”
姜笃笃怕齐老师是出了名的。
唐青亦顾念她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应道:“去找一个人。”
姜笃笃眼睛一亮,脚从旁边勾了把椅子,把自己安置在唐青亦旁边:“……谁啊?”
她脑子把当时的场景过了过,掰着指头将班里的同学数了一遍。
姜笃笃愁眉不展。
“你连我们班都没几个认识的,别班更不可能了啊。”
唐青亦安静看她,不应声。
姜笃笃知悉她这副样子多半是撬不开嘴的,失望之余气势弱下去。
没多久,她又突然来了劲。
她拖着板凳,神秘兮兮。
“唐青亦,你回来得晚,我听了个小道消息。”
唐青亦的眼尾轻盈盈扫了过来。
姜笃笃心脏砰砰砰,当即缓了缓再开口。
“七班的陆千兰,被你打得眼泪都下来的那个女的,去告老师,刚好被我们班长听了一嘴。”
“你们自己私下里解决就可以,老师不方便插手。”姜笃笃皱着眉毛,惟妙惟肖地模仿。
“当时七班班主任就这么告诉她。”
唐青亦的指尖触了触笔,抵着推了推。
“哈哈哈哈,整个年级都知道,七班班主任最会和稀泥。棠糖找他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
姜笃笃撇撇嘴。
“现在轮到她自己,陆千兰当时就不行了,骂了脏话还被罚了一篇检讨,她气得请三天假,哭着收拾书包去了。”
姜笃笃颇有些幸灾乐祸。
唐青亦不在意陆千兰的动向,她被姜笃笃提及的棠糖牵去了不少心思。
她想象着……胆小怯懦的女孩好不容易鼓起了勇气,寻求师长的帮忙。
仿似新生的细枝,被劲风吹得害怕了,颤巍巍地表达着想要依赖。
——可她信任的师长道:老师不方便插手。
细枝被深重的夜露压得沉沉弯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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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验班的转学生把陆千兰打了。”
比起实验班只是三两人私下交流,七班忍了一节课,课间便炸开了锅。
他们看着某处空荡荡的桌椅,肆无忌惮地将其作为谈资。
“真的假的?我在篮球场,什么都不知道。”
“听说,陆千兰自己非要和人家约羽毛球,结果也不知道她怎么惹着转学生了。人家也不是吃素的,招招都冲着她的脸去,把她硬是打哭了。”
“只是羽毛球啊……那还好吧。我看陆千兰临走摔桌子摔椅子的气势,也不像怎么难受。”
寻常与陆千兰始终捎带的另一个名字,并未有人提起。唐青亦的强势,将所有的焦点揽在了自己与陆千兰身上。
棠糖便被轻轻地放置在了无人在意的角落。
常铃和几人聚在一起盘点着陆千兰耀武扬威的事迹。
“恶人自有恶人磨。”
她不经意地回头,瞥见教室一侧正费力背单词的棠糖。
棠糖将校服换了下来,身上是浅灰卫衣,胸前一只小猫的涂鸦,显得棠糖又小了些。
棠糖低着头,眼睫在眼睑垂落。白皙纤细的指节攥着笔杆,一笔一划地抄写,湿润的唇启阖念读。
看上去很乖。
她并没有尝试加入这场对陆千兰的评判。
就好像……之前一直被陆千兰堵嘲笑欺负的不是她,明明她该是最有立场的。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干净、美好。
看得人心里软软地塌陷。
常铃不知不觉瞧了会,谁知棠糖突然停了笔。
女孩的手指搭在另一只手腕,指尖一点点触碰,最终小心翼翼地将腕部握在掌心。
那是常铃很陌生的神情。
害羞的,盛着欢欣的雀跃,仿似在回忆很珍贵的东西,所以不愿意错漏再小的细节。
她见惯了棠糖胆怯不安的样子,纤细的、脆弱的,碰一下就要缩回自己的壳。
可她面前的棠糖,眼里分明带了湿润的爱.欲。
娇怯的花苞,被人吻了吻,所以,试探着绽了瓣叶,剥了壳,露出鲜妍柔软来。
常铃眼皮跳了跳。
棠糖的社交极为闭塞,她自卑于口音,害怕被嘲笑,一度抗拒和人交流。
她应该是看错了。
“叩叩”
常铃走到棠糖身边,屈指敲了敲女孩的桌面。
棠糖的眼睫被惊扰般颤了颤,手指缩回了放在膝边,然后忐忑地抬了眼看向她。
“棠糖,体育课的时候,你在陆千兰旁边?”
棠糖点头。
“陆千兰今天欺负你了吗?”她状似关切。
棠糖的脸白了些,仿若记起不愉快回忆。
常铃居高临下,她眼中,女孩的眼睫黑而密,孱弱无辜地垂落。
挺直小巧的鼻子下,柔润的唇慢慢咬了起来。
常铃:“你也看到了转学生?实验班的……唐青亦?”
棠糖的视线落在书本,单词表上搁了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作业纸。
阳光是浅金色的,碎碎地在她睫毛落着。
常铃依旧喋喋不休。
她自顾自说着:“也不知道转学生什么样,他们说她长得特别好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
常铃正打算进行下一个话题,闻言惊愕地愣了愣。
她以为幻听,“什么?”
“唐青亦……好看。”
女孩的声音轻而细软,吐字清晰而标准,尾调也尽数收拢。
仿佛那三个字需要动用全副心神,谨慎放在心尖尖。
一丝轻佻也不被允许。
第9章
“……好看。”
棠糖瑟缩的肩线舒展开,颈项线条柔美纤细。
她抬了头,浅色的瞳沁着点点光亮,认真而执拗。
小巧的下颔,白皙轻透的肌肤,薄薄的眼睑,无害、温顺。
常铃却被那个眼神看得生了退意。
恰时,铃声响了,常铃匆忙回了位置。
她看见,女孩将白嫩的指尖,点上了唇角,轻轻缓缓地、揉进了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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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夜色一层层从天边浸染。
唐青亦手中的书已经许久未曾翻动。
“小姐,已经十二点了。”阿姨撤走唐青亦面前的茶水。
这几日,唐青亦一直不在状态。之前,她递了水果过来,唐青亦竟是下意识喊了一个名字,抬头瞧见是她,便微微发怔。
唐青亦神色平静,“您先去休息。”
“哎。”阿姨应声。
脚步声从楼梯旋至拐角,客厅逐渐被空旷的荒芜笼罩。
庭院里,枝叶被风卷着不耐。
唐青亦赤脚从沙发起身,站在落地窗旁向外看。
暖黄的灯光虚虚笼了一小片花园砖,将她的影子也投掷于其上。
唐青亦等了又等。
没有柔软温热的身子小心翼翼偎过来,带着与她身上如出一辙的气息,轻声对她说:“学姐,新学的课程好难。”
“你教教我好不好?”
她不应声,那人也不着急。
同居者会央求地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绒毯,她的脚背很快陷入柔腻的羊毛。
暖意轻盈地攀附在趾缘,延展开奇妙的触感,就像她的同居者一向带给她的。
唐青亦低头看了看,她的脚底,地板光洁。
她的脚趾蜷了蜷。
唐青亦突然有些难以忍受。
她想到那个稍显局促的拥抱和不成形的吻。
棠糖身上的气息是干净的。
她们凑得那么近,棠糖被她的气息笼着,也只是浅浅地带了一点她的味道。
她收个伞的功夫,便散掉了。
和她习惯的不一样。
短促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在客厅响起,唐青亦等了等,铃声很快被掐灭,似乎是生怕她真的会同意通话。
紧接着,屏幕亮了亮。
【青亦,爸爸下个月回国,快到你生日了,爸爸今年一定记得给你过。】
唐青亦拿起手机,将它慢慢泡进鱼缸。
两条金鱼晃着薄如蝉翼的金红色尾巴,绕过青嫩的水生植物,好奇地凑近。
唐远逸今年确实回来了。
他牵着一位金发碧眼的妻子和一双漂亮的混血儿女。
他们住进这套房子,将这里当作歇脚的、勉强称心的酒店。
“我的女儿在这里,我怎么能够去别的地方?”
唐远逸重新请了管家、育幼师,让足够多的陌生人踏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