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去,火辣辣的太阳烤着大地,除了第一大队庄稼作物一切正常,其余大队的庄稼皆因缺水枯死。
土地被炙阳晒干的裂缝也越来越大,不管种什么作物都不能存活。
人们望着一片荒芜的干涸土地嚎啕大哭,好几十年了,从未遇到过如此严重的干旱,本就穷苦的人们还指望地里的庄稼吃饭,现在庄稼全都死了,他们还怎么过活啊!
极度绝望过后,其他生产队看着第一成产队硕果累累,丰收在即,而且水源丰盈,也不知道是谁起了个头,动手去抢第一生产大队的粮食,去挖第一生产大队的沟渠。
为了保护本队粮食,李建设带着全队劳动力,全力阻止那些饿慌的人们抢粮食。
争斗之中,难免会大打出手,没隔两天就弄得全队社员遍体鳞伤。
李建设一看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一咬牙,一跺脚,让全队的人连夜把还没完全成熟的麦子稻谷全都割下来,直接按每人的公分把粮食分了,让大家各自保管好自己的粮食,今年先欠着公家的公粮,暂时不上交了。
社员们分到粮食后,大部分都直接入仓锁着,生怕被人偷抢粮食。
可谁家都有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一听说分了粮,从前八杆子都打不着的亲戚都一股脑儿的上门来借粮。
心软点的,东家借点,西家给点,自家就不剩多少了。
心硬点的,一颗不借,亲戚们便堵在家门口哭爹骂娘。
还有借不到粮的亲戚干脆组队上门偷粮、抢粮,整个生产大队,一时人心惶惶。
在整个生产队都闹得鸡飞狗跳的时候,穆家大门却门可罗雀。
主要是穆老三没啥亲朋好友,他本人身体不便,鲜少出门跟人交往,人家借不到头上来。
再一个就是穆秀冬这些年在尖头村有菩萨护着的名头响当当,谁都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深怕自己遭报应,穆家便清净的不得了。
这天早晨,穆秀冬把分到的麦穗和稻谷摊到在院里的晒着,手里提了个篮子,跟在屋檐下编制背篓的穆老三打招呼:“爹,我去齐婶婶那里一趟,我走后你把门锁好了,可别让人翻墙进来抢粮食。”
为避免别人经过自家院子,看见院子的情况,穆秀冬在五年前请人围着屋子修葺了一堵不低于两米高的土院墙,还养了一条土狗在院子里,提防她不在的时候,有人欺负穆老三,没人帮忙。
如今已经五岁的大黄狗正趴在穆老三的身边,眯着眼睛晒太阳,看见她出门,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要跟着她出门。
穆秀冬冲它摆摆手:“大黄,我去孟家找齐婶子,你就在我家守着我爹,看好咱家的粮食,不要让其他人进门。”
乡下的土狗大多聪慧,大黄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对她小声的呜咽了两声,听话的趴在地上,委屈巴巴的盯着她。
穆老三前些年为给穆秀冬赚学费、生活费,白天在地里拼命劳作、晚上回家编织竹背篓、椅子等等农副产品,到县里的农村信用社回收。
这么没日没夜的干下来,他的一双眼睛都熬得看不大清了。
穆秀冬手里不差钱,以前没少劝说他不要那么拼命干活,他有自己的自尊心,觉得当爹的就要赚钱养女儿,穆秀冬执拗不过他,也只能任由他去了。
穆老三停下手中的活儿,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穆秀冬模糊的影子说:“都要结婚的人了,最近少去孟家转点,免得被人说闲话。”
第036章
穆秀冬从读书开始,李学民就一直对她表现有意, 从她读初中开始对她展开热烈的追求。
穆秀冬其实一直把他当成邻家大哥哥看, 没有生出一点男女之情。
但她今年已经23岁了,穆老三觉得她年纪不小了, 一直催促着她结婚生子。
穆秀冬并不想结婚,她从心底里, 还一直在等着那个雨天里,打着油伞来接她的少年, 总觉得他没有死, 他还会回来。
可她已经等了他整整十年, 她所有的青春,都在漫长的等待和无尽的愧疚自责中度过。
直到去年, 有一天齐雅茹忽然对她说:“招娣,别等了, 这么多年了, 棕儿的尸骨说不定早已腐烂生草, 你又何必执着, 浪费自己大好年华。我知道你心里愧疚,觉得自己害死了棕儿, 可我和湛儿从没有怪过你。当初棕儿做抉择的时候,我们尊重他,也尊重你,这么多年了,我们已经接受了他不在的事实你也该放下了。我看学民那孩子对你是真心实意地好, 对我和湛儿也很照顾,你嫁给他,会过得很幸福。”
穆秀冬心里的执着和信念在那一瞬间崩塌,那一天,她趴在齐雅茹的怀里哭了很久,第二天不再抗拒李学民,慢慢地和他处起对象,上个月李学民向她求婚,说好本月二十八嫁到县城里去,她答应了。
穆秀冬闻言,沉默了一阵,半响点头:“知道了,爹,我去了。”
夏末的尖头第一大队,田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干净,地里光秃秃的一片,什么作物都没有,连杂草都被饥饿的其他大队人们拔了个干净,风一吹,只有黄土在飘动,萧瑟无比的像极了穆秀冬此刻的心情。
别人结婚之前,大抵都是怀揣着对未来美好日子的憧憬幻想,她只有无尽的恐慌和不安。
她并不喜欢李学民,只是别人都说他很好,抱着试一试的态度跟他处对象。一年下来,她内心犹如死水,泛不起一点波澜,根本不知道这样结婚有什么意义。
她很想跟李学民说不结婚了,他们就此分手,她还没做好嫁人的准备。
然而李学民对她太好,李来旺、何一芝夫妻俩都把她当成了儿媳妇般处处对她好,好姐妹李梅更是一口一个嫂子叫她,这些话,她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微微叹了口气,穆秀冬大步走进齐雅茹住的茅草屋里。
孟家大院在57年两派斗争的时候被民兵推倒,地基挖了个底朝天,企图找出齐雅茹母子做□□的证据。
可惜的是,无论他们怎么挖,怎么找,孟家大院什么都没有,也就无法定齐雅茹母子俩的罪,这事儿就这么揭竿而过。
彼时李建设已经当上了大队长,瞧着齐雅茹母子没有了住所实在可怜,便批准了孟景湛在原来的孟家大院起屋子的请求,建立了两房一厅一室格局的茅草屋住,虽然看着地方很小,但总比以前住牛棚舒服多了。
穆秀冬到的时候,齐雅茹正在灶房里烧火做饭,岁月催人老,齐雅茹却没什么改变,面容依旧像个30来岁的年轻妇人,眉眼有些许沧桑,但面容看着依旧美丽。
“招娣,你来了啊。”看见穆秀冬进门来,齐亚茹笑着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喊她:“怎么今天过来了,再过十天你不是要结婚了么,该在家里准备出嫁的事宜才对。”
“我想婶婶您了,过来看看。”穆秀冬把装了半篮子的玉米馍馍递给齐雅茹,又跟在灶前烧火的人打招呼:“孟景湛,你腿上好点了吗?”
孟景湛抬头,眼神淡漠地看了穆秀冬一眼,低头塞了一把干树枝进灶房说:“还好,死不了。”
孟景湛跟穆秀冬同年,今年也23岁,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浓重的痕迹,曾经天真阳光的少年,变得沉默寡言,自从孟九棕走后了无音讯,他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看人的眼光时时刻刻带着警惕,英俊的五官不再柔和,随时布满阴霾狠戾之色,经常和那些欺负他们母子的人打起来,身上是遍体鳞伤。
他那淡漠的样子跟当初的孟九棕很像,每次看到他受了伤毫不在乎的样子,穆秀冬总能看到孟九棕的影子,心痛得无法呼吸,只能强笑道:“我给你的药,你还是要擦,不然我嫁去县城里了,有人欺负齐婶婶,你腿脚不便,谁来帮你。”
李学民当年考上初中后,原本打算跟穆秀冬一起考高中,奈何他不是读书的料,考上初中都是擦着末尾分数上,初中毕业已是不容易,高考只能弃靠。
李学民拿到初中毕业证后,听从了何一芝的话,到县城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进厂或者找份其他工作,居然好运气的真找到了一份铁厂打铁的工作。
现在李学民已经是城里的户口,吃得是商品粮,用的是城里的供应,不知道羡煞多少想去城里的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