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来!”白晓音一边走近弟弟,一边高声道。
白晓康乖顺且毫无反抗地转过身子,却低着头看地面,不敢抬头与白晓音严厉的目光对视。
“你刚刚在干什么?”白晓音沉着脸,看着弟弟这样怯懦的模样,她心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念头。
“没干什么,就……经过书房。”白晓康有些吞吐。
“没干什么你跑什么?”白晓音绕到他身后,果然看见他背着的双手紧紧地抓着一台相机。她的心中顿时怒意充盈,一把夺过相机,连忙翻看,“白晓康!你到底在干什么?你要气死我吗?”
相机里除了今天她在书房里的照片和那封邮件内容的照片,甚至还有几个月前的照片!
白晓康见相机被夺走,才急了,伸着手去够相机,“姐姐,你还给我!”
“还给你?还给你让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我给卖了?”白晓音重重地拍开他的手,瞬间他的手背就红了一片。
白晓康伸出的手吃痛地缩了回去,他心里有些委屈,觉得自己被冤枉了,双眼发红地望向白晓音,“我才没有!”
“那你说,你这是要干什么?”白晓音高举着相机,黑色的带子在半空中晃荡,引得白晓康的双眸死死地盯住。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想不出说辞。
“是明遥让你这么做的吗?”白晓音厉声逼问,冷冷一笑,心中却涌出巨大空洞的悲凉感来。
白晓康再度垂下了头,沉默以对。
但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答案,不否认就是承认。白晓音一瞬间耳边激起层层尖锐如浪潮的嗡鸣声,刺得她脑仁顿顿的疼。她觉得眼前的这件事极度可笑,可笑到比发现了外星人还要荒诞。
“我可是你亲姐姐啊!”白晓音高扬着相机的手无力地垂下,五指一松,相机就从二楼坠下,裂成了两半。
白晓康还是不解释,坚持着他一贯的沉默。
但他这样的态度让白晓音更加气得发恨,失去了理智般地抬手就是一巴掌,用力地打在他的右脸上,打得他侧过头去。霎时,白晓康的半边脸就红肿起来。
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脸,缓缓地扭过头,额前的碎发有些遮眼。透过发梢,白晓音能望见他那双与自己一样浅棕色的眸子,那里面含有如同仇人般的怨愤。
“亲姐姐?”白晓康嘲弄地哼了一声,放下捂脸的手,“就算是亲妈又怎样呢?我们这个家,之所以还能够维系,全都是仰仗着姐姐的钱,这里面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白晓康这会儿不再沉默了,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如不说:“而姐姐之所以对我好,也不过是把我当成对未来的投资罢了,毕竟等以后公司扩张上市后,比起外人还是弟弟可靠一些不是吗?姐姐,你知不知道我一点也不喜欢你给我规划的未来,我一点也不想去国外念商科……”
听到这里,她的心像是被破开了一个大洞,里面吹着万年寒冰沁润的冷风,凉透了。
“你不喜欢可以和我说,我可以给你重新规划你喜欢的未来。”白晓音的声音僵硬,眼神悲凉。
白晓康低低地笑起来,胸腔震震,“给我重新规划?你是要继续对我的人生指手画脚吗?!明遥说的对,你们这些人,控制欲十足,再怎么妥协也不会放手的。”
白晓音突然说不出话,弟弟说得对,她在外可以忍气吞声,面对不如她的家人,却满脑子只想掌控他们。她难道不知道弟弟心中的抗拒吗,她只是装作不知道罢了。
“不管怎么说,晓康,你也不该帮着外人来对付姐姐。柳漪这个妈我可以不认,但我们是相依为命长大的姐弟,是一家人啊。”白晓音放软了语气。
白晓康摇摇头,止住笑低下头,好像又恢复了之前的乖顺,“姐姐,当年追债的人把刀架在妈脖子上的时候,你把我推出去让我抵债的时候,为什么不说我们是一家人了呢?”
白晓音从昨夜忍到现在的眼泪忽然间如泉涌,她想起了逃债时候的画面,那是她堕入深渊的起源。
“那只是缓兵之计,不那样做,我们都会死啊晓康!”白晓音在眼泪滚下的瞬间就抹掉,“我以为你明白。”
白晓康长得已经比她高了一个头,他半垂着眸子看她,眼梢带着讥讽,“我明白,这是你的缓兵之计。”
“只是如果我和妈真的死了的话,你的缓兵之计就更完美了是不是。”
第二十五章
白晓音当场愣住,双眸的瞳仁骤然一紧,艰难地咽了咽口唾沫,嗓子像是被火燎过,“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心思是不是?”白晓康往楼下走去,一步跨过几层阶梯,去捡那个摔坏了的相机。
人虽然远离了白晓音,但他的声音却仍旧围绕在她的耳畔,“把我和妈推出去的时候,你的心里根本就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姐,我到现在还记得你当时看我们的目光,那是终于摆脱累赘的释然的眼神。”
白晓音的手掌撑在楼梯扶手上,双腿都有些发软。明明是她站在高处往下俯看弟弟,可她的脑海里却是颠倒的画面。
“要是这些追债的人真的杀了他们就好了。”白晓康捡起相机,后昂着脑袋看硬撑着的白晓音,冷漠地道,“姐姐当时的眼神就是这么说的。”
不,不是的!
白晓音缓缓地摇头,她心里发了疯地要否定这种说法。可是在弟弟那道寒凉而冷漠的眼神下,她却有些语塞。
“晓康,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这时,白晓音失去了伶牙俐齿的本领,吞吞吐吐。
白晓康从相机里取出储存卡,死死地握住,卡边的棱角在手心硌出了浅浅的痕迹。他向门外走,拖在地上的影子颜色极淡,连带着他少年般清朗的嗓音也变得虚飘,“日记,我看到了。”
白晓音看着弟弟绝然离去的背影,一句阻止的话也说不出。
在最黑暗的日子里,看不到任何救赎和希望的时期,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昏暗灯光下,握着冰凉触感的钢笔,在日记本上一笔一划,狠厉地写出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发泄。
她的脑海里浮现出力透纸背的黑色笔迹:如果今天他们死了的话,我就解脱了。
或许还有一些更加恶毒的诅咒,但是白晓音已经想不起了。可是如果刚刚从生死的边缘逃脱的、年幼的白晓康在无一人的房间里打开这本日记,毫无缓冲地翻到这一页,他能记住多久呢?
这个答案,白晓音已经在刚刚知道了。
缓缓地下了楼,白晓音瘫软地坐在沙发上,柔软的海绵垫微微下陷,捂着发疼的心口喘息,出神地盯着面墙壁上挂着的平滑镜面。
但并没有多少时间给她平复心绪,口袋里的手机铃声突然地响起来,就像是停滞的机器在按下复工按钮前的预警。她的空洞的眼神重新被光彩填满,算计、虚伪,一切的恶支撑着她开启下一场战争。
瞟了眼来电显示,脸上的肌肉轻轻地牵动皮肤,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弧度,“阿晴,有什么事?”
蒋晴的声音伴随着轻微的电流嗞嗞声,顺着手机的听筒传入白晓音的耳内,“我派去跟踪梁天昱的人,失踪了。”
白晓音握住手机的右手下意识地用力,好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阿晴,你万事小心,梁天昱的报复心很强。把你牵扯进来,是我的不对。”
“行了,别说这些苦大仇深的话,酸的我耳朵都软了。再说,就算没有你,我之前给过米卡不痛快,他也不会放过我。查了一下他的事迹后,我还真是佩服你居然和他在一起两年还活着。”蒋晴轻蔑地啧了一声,满是对梁天昱的嫌恶,“被这个疯子爱着,米卡也真是可怜。”
白晓音的双眼眯了眯,听着蒋晴话里话外的意思,心里忍不住叫好。果然,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或许,我们可以联合米卡一起对付他。”白晓音仿佛只是顺着蒋晴的意思,将对方碍于面子绝不愿说出口的话轻缓地说出。
蒋晴的轻笑声毫无阻碍地传来,她说:“那你就去试试。”
这一句话就如同在无数的齿轮转动中,两个各自运转的锯齿,于某个瞬间严密地相合,在清脆的啪嗒声中成为了一个整体。
*
与邵怀先约定的时间很快到来,并没有多少寒暄,他们来到了疗养院门口。热意十足的阳光洒落在两人身上,脸颊因为温度而微微泛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