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脸上得意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持剑的人微微用力,伙计只能顺着他的劲道往后退去。两人渐渐退到了偏僻的无人之处,持剑人道,“把东西交出来。”
伙计眼珠一转,低声求饶,“贵客高抬贵手,小的知错了,小的不过是想进房内偷点银钱,贴补家用。小的家中尚有老母,重病……”
持剑人不吃他那一套,剑锋微颤,便在伙计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伙计心中一凛,“尊驾想要做什么?”
持剑人在他背后连点几处穴道,伙计顿时动弹不得,也发不出声音,怀中的东西也被持剑人搜出拿走了。
那伙计鼻尖急得冒汗,却什么都做不了。
持剑人也不伤他,回身就走。可刚一回头便听到风声不对,有一不明物朝他当头袭来。他反应极快,手中的剑如一道流光,准准地劈中了那不明物体。只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蓬粉末当头炸了开来,呛得他直欲咳嗽。持剑人顿时手脚无力,口不能言,双眼一黑,瘫倒在地上。晕倒前,心中只来得及大喊一声,糟糕。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若说持剑人和伙计是螳螂与蝉,那么和瑶华则是那只黄雀了。她用汗巾蒙脸,走到了持剑人和伙计身边,俯下身去搜出了持剑人胸口里的物什。可是让她意外的是,那并非是银票或地契之类的东西,而是一叠陈年的信件。
和瑶华一皱眉。她遥遥地跟在这伙计后面,大概将这一出看得明白。她原以为是一出谋财害命,以为持剑人要出手伤人,才丢了一包迷药出来,可谁知他们折腾成这样竟然是为了一叠书信。
这……
她拿着那叠旧信,如同握着一团火炭,很是悔不当初。
闵叔也悄悄跟了来,“如何?”
和瑶华低声道,“此事恐怕并非一间黑店谋财这么简单。我们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才好。”
闵叔点头,“那个掌柜也被我迷晕了,我们现在就走。”
和瑶华点点头,走了几步,又转回来,“我们还是将此人带走,否则,一会儿掌柜的那伙人要是找了来,他说不定性命不保。”
闵叔二话不说,将那持剑人抗上了肩膀,又捡起了他的宝剑,跟着和瑶华轻手轻脚离开了客栈。客栈前厅那些镖师还没醒,而掌柜的已经被闵叔迷晕了。所以闵婶毫无阻拦地带着恩哥儿溜了出来,驾着马车等候在外面。闵叔将那持剑人随意丢进车里,跳上车辕,驾车飞快地离去。
“小姐,我们现在往哪里走?”闵叔担忧地问。
和瑶华思忖了一下,“继续往京城走。往京城走人会越来越多,他们就算想动手也得顾忌官兵。”
“可是这个人怎么办?”闵婶搂着恩哥儿坐在车里,担心地看着那个昏迷不醒地持剑人。
和瑶华想了想,“他本来也是要从伙计手里抢走那些信件的。反正伙计也没看见我们。我们便将这些信件统统留给他,不要横插一脚了。一会儿找个地方把他丢下车便是了。”
和瑶华在他身上搜了搜,居然没有任何身份的证明,只有那包旧信,还有几张百两面额银票。瑶华想了想,取走了那叠银票,只给他留了一张。那些旧信倒是碰都没碰,重新塞进了他的怀里。
恩哥儿惊讶地看着瑶华,“姐姐,你为什么要拿他的银票?”
瑶华道,“我们要是什么都不拿,他反而要疑心。这些旧信必然不简单,又是托镖师故作玄虚地押镖,还有店家和这个人都这么感兴趣。还不如让他以为我们只是求财的江湖人士,不知道这些信的价值。”
闵江担忧,“只是我们和这人一起失踪,少不得那掌柜的要疑心我们跟他是一伙儿的。”
和瑶华沉思了一会儿,“倒也不是没有办法。”
第5章 还有黄雀
崔晋庭是被生生冻醒的,他一向清明的头脑仿佛成了一潭冰冻的泥水,昏昏沉沉,颠颠倒倒,一时完全搞不清楚情况,他呻-吟了一声,渐渐分辨出充斥着鼻腔的浓烈异味乃是血腥之气,他被吓了一跳,猛地坐了起来。
他这是在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崔晋庭捧着比平日重了十倍的脑袋,强忍不适,伸手推开了窗格,夜风吹了进来,终于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一些。对了,昨晚他去拦截那个伙计,然后就被迷晕了。糟了,信呢?
崔晋庭伸手一摸,怀中揣着的正是那叠从伙计手里截来的信件,他连忙打开包裹的油纸,里面的信件整整齐齐,似乎并没被人动过。
崔晋庭大大地松了一口,同时更加莫名其妙,既然不是冲着信件来的,那么迷晕他的人又是为了什么?
他推开了车厢的门,跳了下去,结果发现,他躺了一夜的地方就是一辆被抛弃在道边的马车车厢,驾车的马匹已经不见了,而车厢里外全是血迹,触目惊心。
这?!
崔晋庭一时呆若木鸡,站在车厢外,任由夜风肆意吹了好一会儿,脑子终于清楚了一些。他将前后的细节连到一起,稍稍一琢磨,顿时便哭笑不得。要不是他才是那个被迷晕了的当事人,他多半会猜测这是一个杀人灭口的现场。对于掌柜的那路人马来说,凶手自然是被撞破“好事”的他,而被害者,自然是马车的主人,也就是那个迷晕了他的人。
崔晋庭向来只有让别人吃亏的份儿,头一回栽了这么大个跟头,只觉得胸口堵得慌,咬牙切齿了半天,也只能捏着鼻子,将车厢里外仔仔细细地又翻了一遍。可是这车厢里除了一些破旧的衣物、锅碗,实在是没有任何重要的东西。
崔晋庭气得一剑把车厢劈成了两半。可是劈完就更后悔了,这么明显的痕迹,这岂不是更坐实了是自己干的?
他索性掏出了火折子,点燃了马车,烧了个彻底。望着烈火中的车厢,崔晋庭收好了那叠旧信,抬头瞧了瞧星斗的方向,赶紧离开了。
这大半夜的,一架马车烧得热炎升腾,不多会儿,便有人过来查看动静。来人正是客栈中的另一位伙计。他下马察看了一番,便策马离去了。
不多时,他来到一个农户的家里,农舍里等着的正是掌柜等人。掌柜和那偷信的伙计都捧着头哼哼着,一见他来,着急问道,“怎么样,你追的这一路可有消息?”
伙计点头,“我找到了一辆马车,就是那一家四口昨日架势的马车。马匹已经不见了,车也被烧了,现场一股血腥味,我查看了一番,马车上有动手的痕迹,里面还有些锅碗之类的东西。这一家四口,只怕是看到了不该看的,所以被那个抢了信的剑客给灭口。这剑客顺道给我们施施障眼法,找了这一家四口当替死鬼,迷惑我们的视线。”
掌柜的头重脚轻,还没完全清醒,但是听伙计这么一说,他努力地思考了半天,也不觉得昨天那一家子乡下打扮的客人能有这个能力抢走那些信件。
“罢了,终归是我们行动不力,还是赶紧报到上头,请他们加派人手,到处寻找那个剑客。看看能不能把那些信件再抢回来。”
农舍里的人面面相觑,心想,那剑客都跑了大半夜了,如今上哪里去找去?
那个偷信的伙计郁闷地问,“那……那个客栈我们还回去吗?”
掌柜忍不住骂道,“回去个屁,那个顺鑫镖局失了镖,还不得疯了,我们回去,岂不是往刀口上撞。那个据点就弃了吧。”只是想想,他们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却给那剑客做了替罪羊,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掌柜的一行人咬牙切齿地坐在了一起,七嘴八舌按照仅有的记忆,画出了那个剑客的素描,用飞鸽传信出去。
好巧不巧,其中一个信鸽飞抵的目的地,就是崔晋庭刚刚抵达的一座小县城。
崔晋庭赶了一夜的路,便是他一身华服,也是灰头土脸,进了县城,他先找了一家客栈。入住时才发现身上的一卷银票居然只剩下一张了。崔晋庭捏着那张银票,实在不知道是该骂还是该笑。
他要了热水,梳洗一番,吃了早膳,便买了一匹骏马立即动身。到了晚上,他已经来到了入京的必经之路,浒城。
崔晋庭也是个常在外行走的人,心中担心掌柜那拨人再追上来,故而途中改换行头,只做江湖人人打扮,到了浒城之后,也只投宿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客栈中,进了客房之后,倒头便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