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就从未叫过英国公爹爹,那日在宋承和的书房里见过一次,陌生的不像话。
“别碰我。”十安跟刺猬一样。
宋景和不信邪,她若是这般他还偏要那么做,大庭广众之下将她结结实实抱住,在旁的诧异视线里大声道:“爹爹听见了。”
那声音不如往日的低沉,秋水眸里笑意堆砌着,修长好看的手把她的大辫子摸了摸,继续道:“我即应了你这一声爹爹,那便借钱给你罢,晚间回去教你写欠条。”
亏得头顶扣着锥帽,要不然她得打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你要买什么呢?”宋景和笑够了把人松开,虚咳了几声。
他那身玄色衣袍合身的紧,上面的暗纹是十安绣不出来的,抱过之后十安嗅出他身上的那股子熏香,带着淡淡的苦涩味道。
她依旧是先摸摸肚子,只这一个动作宋三少爷就懂了。
“去吃饭罢。”
他走在前面,似是心满意足,可若是十安看到他的神情,大抵会心疼一把。这街头巷陌十安有那么一丝印象,两个人年节时坐着车上南都,彼时活的自在。
晚上吃的还是路边摊。
宋景和这身穿着一看就是大家门户出来的,他跟十安吃的是面,汤底乃是熬了一下午的羊肉汤。
热气腾腾熏着脸。十安埋头吃了一半宋景和已经开始付钱了。
他换了个荷包,米白的蜀锦,绣的是一竿瘦竹,绣工精致,十安余光看了一眼,略有慕羡。
两个人吃罢原路返回,只不过后门关的严实。他望着天,想起了时辰已过,于是带着十安往巷子里走,找了好翻的地方先将十安推到墙头。
宋三少爷今日只带着小银冠,十安蹭着他的头,发丝都乱的不成样子。兴许是担心他骂自己,十安跨坐在墙头又喊了他一声爹。
宋景和站定在那一堵白墙前先理着自己的发髻,抬眼时面上浮了一抹笑:“你就这么喜欢喊我爹?”
十安立刻扭开头,几瞬功夫他就翻了过去,衣袂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干净利落。
他站在那假山边上,周边寂寂无人,宋景和伸出手,如同他从前在太平村说的那样。
“你下来罢,我接着你。”
俗话说,吃一堑长一智,十安说什么也不肯。
“你要我请你下来?”宋景和笑够了便敛笑,“可得仔细想好。”
第28章
十安磨蹭了会儿,试探性地问道:“你这回是想做什么?”
宋景和看她的动作, 似乎打算骑在墙头不下来了, 便也笑笑,说道:“一朝被蛇咬, 十年怕井绳。”
“你若是不要我帮你,那便自己跳下来。”他袖手旁观。
十安估摸着高度, 探了探脚,踩的全是空气。月色微凉, 巡夜的这会子没过来, 她这小心翼翼的模样暴露在宋三少爷的视线里。
他嘲笑十安:“没那个胆子跳, 你可是越活越回去了。”
十安闻声,想了又想, 这样下去脚指不定要崴,跳他那儿若是没接中也不过是这般结果。她沉吟良久, 看的宋景和都累了。
“你接着。”
宋景和不言语, 黑漆的眼眸盯着她谨慎的动作, 真等十安扑下来时才伸手去接, 言辞不善:“你好大架子呀。旁人不知还以为你是主子。”
十安吃不准他想作甚,不过这几年的经验, 她便顺着宋景和。
“我这架子都是虚的,请高抬贵手,你若喜欢我多喊你几声好不好?”她给他顺顺气,这回给抱的稳稳当当,十安也松口气, 由衷道,“我一直是相信少爷的。”
“假话。”他催着十安走前面。到了岔路口时她便一动不动如桩似的。
小园子里树木高大,草木葳蕤,夜间遮光。她走的又轻,晚间风声如涛,影子似乎都在晃。衣摆被她抓着,十安略微感到尴尬,刚想回头说些什么,宋景和已然将她拖走。
他那身玄色的衣衫在夜里不易叫人发现,躲在树后,宋景和说:“当你多大能耐,原来只这么一点。”
他贴着十安的后背,说话声音低低沉沉,随着呼吸胸膛起伏,腰上的革带硌着她的腰。十安往旁一挪,视野刹那就清晰多了。
那一片灌木丛动静渐渐大了起来。
十安捂着嘴,余光却瞥见了松三少爷扶着树的手,宽大的袖子垂到了她的肩头。身上那股子淡淡的苦涩味道飘来,十安忍不住凑过去仔细嗅了嗅。
他一巴掌拍到十安的大辫子上面,嗤笑道:“你怎么跟旺财一样?”
十安抓住它的袖子,看见了腕部的淤青,不由把袖子往上撸了撸。他小臂结实,摸上去硬邦邦的,十安借着一点从枝叶间漏下的月光看清楚了那上面的伤痕。
宋景和漠然不语,只见她低着头摸了摸。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一共有三道口子,其余的淤青颜色渐淡。十安想不到这些男人打架竟这么狠,宋三少爷平日虽说是个读书人,可跟旁人打也未曾见他这么惨过,可谓是伤痕累累。
宋景和笑了笑,敛袖站在她身后,道:“这有什么好看的,那边才好看呢。”
说着摆正她的头,十安再看下去人怕是就要钻到他的袖子里了。这夜深人静,风声呼啸,灌木草丛里响动忽上忽下,十安咬着嘴,妄想着缩回去。
偶尔发出的声音像是蚊虫蛰了她一样,看见那腿儿时十安咽了口口水,雪白的,又直又长。
分明是两个没有找到好地方的野鸳鸯,团成一团挡了十安的路。
宋景和故意说:“好看吗?”
他弯着腰,似笑非笑的将十安往前一推:“看不清楚罢。”
她浑身抖了抖,脚生了根似的只身子晃了下张手就抱树。十安使个劲儿摇头:“这不大好,旁人情迷意乱的时候这般贸然,太失礼了。”
“那你去问问,可否容我们旁观。”宋景和嗤笑,指着那儿道,“敢光天化日的苟.合还顾什么礼。”
“都是贱人。”
说罢他轻挑着眉,倚着树道:“十安你去看看,那人是谁。”
“我不去。”十安人缩成一团。
“你不去也罢,他们坐起来了。”宋景和轻轻说道,“我也看清楚他们的脸了。”
那人衣衫褪额一大半,也遮不住什么,一张脸上五官叫人格外熟悉。此刻咬着手指,正对着宋景和跟十安,若非闭着眼,定然能发现这偷窥的两人。
十安倒吸了口凉气,定睛一看,却见是满秋!
“你说她是舒服的哭了还是被顶撞的疼哭了?”宋景和眯着眼睛,拽着十安的领子把人拖到树后面。
十安抱着他的腿,这个时候想的却是——满秋惨了。
“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我们两个这般偷窥,不大好。”她再次说道。
“不偷窥,我怎么知道满秋存的是什么心思?”宋景和道,“我身子上的伤口,用簪子划出来的,可与他有极大干系。原来这对奸夫淫妇早就滚在了一起。”
他低垂的眉眼,就见十安抱的那么紧,于是他也半跪着,拍了拍十安的肩膀,温和道:“你又不是满秋这贱人,你这么怕,做什么?”
“大晚上偷窥旁人这个,有你这般大大方方还评头论足的吗?”十安解释,“咱们有一说一,这要是给发现了,多么的叫人不好意思。”
“你要脸?”宋景和淡声道。
那双眼睛里黑漆漆的,淡漠至极。
十安:“我一个下人要什么脸,只是觉得……我们还是回去罢。”
“这么急着回去太无趣了。”他掐着十安的脸,转向那边,“你好好看着,你若敢这般,我不仅要打断你的腿,还要折断你的手。”
十安一动不动,听他继续道:“你日后就是个废人。你不但没有卖身契,我还要关着你。”
“跟旺财一样。”
她:“QAQ。”
云如絮,月光浅,半夜三更的十安撑不住,她脑子里全是宋景和的那些话,一闭眼,迷迷糊糊就做了个短暂的梦。
一条蛇把她缠的结结实实,从小腿再到她的脖子,愈发收紧。她怎么挣扎也无动于衷,最后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思,十安一口咬住蛇脖子。
夜色里,树下面两个人滚成一团,宋景和不知道她到底是怎么发病了,对着他的手就啃。他喘了几口气,将皱了的衣摆往下拉。
树影婆娑。到了半夜风声渐止,云破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