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抬走了冯林,他一路跟着到了这家宠物医院。好巧不巧,被他们送来救治的这只猫是平日里最爱和自己作对的那只。那猫不像其他畜生,被自己打了就跑就躲,反而每次看见都声嘶力竭的上来要和自己拼命的样子。方强笑他不自量力打瘸了它的一条腿,没想到冤家路窄,和他不对头的人和畜生反倒碰在一起了。
“不过还好。”方强笑了笑,“不也让我有了冯林这把枪。”
明抢易躲,暗箭难防。方强打算先使冯林这把枪。
“唉!”推门出来的孟屹和门口站着的方强同时怔了怔。方强得意着自己的盘算,没想到孟屹会扭头回来,两人打了个照面,方强心虚想躲,可又怕自己躲的明显让孟屹怀疑,下次给宁非他们提了醒。
孟屹原本都锁了大门,想起肿着脸还对自己憨笑的林趯,忧思心恻,抓起消肿药膏追出门来,却没想,遇到个驻足在他店门口看起来形迹可疑的人。
孟屹打量着方强,“你是?”
方强一时语噎,从玻璃门里看到各种受伤被救治的动物,随口扯谎,“我时常喂养的流浪猫听说被送到这里来了,有些担心所以过来看看。”
“哦。”孟屹没多想,方强人看着虽然有些阴郁,可孟屹从不以面貌评判他人,况且方强都这么说了,只当他是个善心人记挂自己喂养过的动物。孟屹偏了偏身子让出一条道来,“今天是救助了几只,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个,不然你进来看看?”
方强没料到,孟屹这么好说话,再一打量他,一本正经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看起来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良好教育培养出来的。蓦地,心里翻腾出一股自卑,右手手掌略微挪了挪想藏到背后去。
不动还好,本没人注意,这一动,孟屹就注意到了他右手的状况,没有大拇指,“啊,你的手!”
被人撞见了缺陷,手飞快收回袖子里。一扭头飞快的跑了。
孟屹着实被吓了一跳,白天还好,可这会儿黑夜里看到没有大拇指的手掌确实有些怪异瘆人。呆愣愣的站在大门口,直到有人喊他才回了神。
“孟哥?孟哥?!你站在大门口发什么呆呢?”
“啊?刚刚有个人他……”孟屹毕竟受过良好教育,虽然被吓了一跳,回神过来还是想起不可说人是非的礼仪,只有摇头改口道,“没什么。鄞瑾,你怎么这么晚到我这儿来了?又不回宿舍。”
“嗯。”鄞瑾绕过他径直进了店里,“宿舍不回了。”
“你还在找他?他都退学了,估计不好找吧。”孟屹跟着鄞瑾进了店,重新把门给锁上。锁门前往刚刚那个陌生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他对自己的冒失感到抱歉,这么多年装出沉稳的样子,有时候还是会露馅儿。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从前是跳脱活波的,那时候总爱和元好互开玩笑,冷不丁的跳到对方背后吓对方。后来发生了许多事,总之孟屹藏起了自己的跳脱活波,想做个游刃有余的成年人。
好像有个认识的学长可以帮忙定义肢来着。
为了给自己的失礼道歉,孟屹决定下次如果再遇见这个人,送他义肢赔礼道歉。
“我一直记得他的名字,没想到这么巧他原来和我同所学校还在我隔壁寝室。要不是他们寝室打架,我去帮忙拉架也不会知道他了。”鄞瑾一进到大厅,随意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往桌子上一趴,“那天我还扶了他一把。他突然撇开我往外走。要不是背后有人喊他的名字,我都不知道原来我要找的人就在我隔壁。可惜,他后来退学了。上天可真是爱捉弄人,我现在又得再找。”
“你何必这么多年都执着于一个名字呢?”
“因为……”鄞瑾抬起眼皮看着佯装忙碌的孟屹,“因为我困惑想找他解疑。”
孟屹无可奈何一笑,只觉得这是孩子的心血来潮,却在鄞瑾的下一句里僵住了手脚。
“因为他是最后陪伴着哥哥的人。我很好奇,到最后哥哥和他说了些什么。”
孟屹半天没动静,屋子里很静,半天之后他才张口,“他叫什么名字?”
“他叫林趯。”
酒吧正是热闹的时候,江泽调酒调的胳膊有些疼。再又一杯客人指定的鸡尾酒调好送出去之后,江泽终于能喘口气去看捏着高脚杯在卡座上来回招呼着客人的水鑫。
水鑫应对这么多客人也有些累了,刚好手里的这杯酒快没了,他逮着空往吧台走。空酒杯递给江泽,水鑫撤了脸上的笑,在江泽面前松散的抬一下胳膊,“累死我了。”
江泽接过水鑫递过来的酒杯,帮他倒上了酒,看他正活动胳膊以为他肩膀酸,关心问着,“肩膀痛?我这里有膏药。”
水鑫接过了酒杯,一摇头,“不是肩膀,是笑的累了。再说了膏药往肩膀一贴,那味儿我喷半瓶香水都盖不住,还能招呼客人吗?”
宁非就在水鑫对江泽滔滔不绝抱怨的时候突然出现了。江泽和水鑫都同时被他吓到,随后水鑫先回过神来,拿出真心实意的笑对着宁非,“今天倒知道没放鸽子,赶回来登台的?”
宁非没看水鑫,抬头对着江泽就是一句,“给我酒。”
江泽没直接倒酒,有些犹豫的看了一眼水鑫。水鑫看着宁非,直觉出宁非状态不对,伸手过去拍了拍宁非的肩膀。
宁非一扭头不是第一眼看到的不是水鑫关切的脸,而是他手上的酒。他二话不说就抢过水鑫手上的酒,一仰而尽。
“宁非你……”水鑫还没来得及问宁非到底怎么了,宁非回头把酒杯放回他手里的时候,顺手拉了他领口一下,把他深V到胸口快滑下肩膀的衣领紧紧攥住。水鑫吃惊看着宁非,这是他从前从不会对自己做出的举动,江泽同样也吃惊看着宁非。
宁非垂着头谁都没有去看,只是紧紧攥着水鑫的领口,“不是决定以后再不以色侍人了吗?”
水鑫愣了一下,盲羊补牢的对宁非解释着,“只是和几个熟客打声招呼,不是你……”
宁非没听完水鑫的解释,松了手摇摇晃晃往台上走,“以后别这样穿了,做正经生意就穿正经衣服。”
深V的领口没了制约,“哗”一下散开,只差一点就露出水鑫半边肩膀。水鑫怔怔转身去看上台的宁非,舞台上投下来的灯光刺的水鑫偏了下头,等他再回头时,只看到宁非的脸背着光。水鑫眯了眯眼有些看不清。等他看清了,嗤嗤对着舞台笑了两声。
宁非摇摇晃晃走上了舞台,一把握住了麦,灯光在这时候骤然亮起,照得宁非晃了一下神。音乐响起,宁非本能张了口跟唱,眼睛往台下扫了一圈,看到吧台边笑着的人,宁非的脑袋被舞台两边的音箱震的嗡嗡响,心也跟着颤,然后被震的颤起的心抖开了心尖上的灰,映出了林趯的名字。
宁非不清楚自己是因为醉了还是因为台上的灯太晃眼,他居然在台上看到了七岁的林趯,像当年在医院小礼堂的台下笑着看着台上唱着歌的自己。舞台上的灯光由红变蓝,宁非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看到了林趯现在的模样,也是笑着看着自己,可他却穿着深V到胸口的衣服,锁骨完全展露,胸膛微微起伏。宁非唱到最后走了音,有人在台下嘘了他一下,他没拿出自己的深恶表情让人噤声,只是呆呆站在台上垂了手。
宁非觉得自己再无法去纯粹的唱歌了,他的心脏了乱了。再也唱不出当年让林趯感动着为自己拼命鼓掌的歌了。
江泽扭头看着舞台上唱歌走了音的宁非,听到耳边嗤嗤这两声笑,不用猜都知道是水鑫的笑。江泽回头过来看着水鑫,看见他脸上熟悉的笑容,是那年在大排档他们三个相识的时候,他看见过的水鑫坐在地上对着宁非的背影痴痴笑着的样子。
因为水鑫过分的衣衫,旁边散台上有几个人交头接耳着频频回头。从前水鑫不在意,今晚他在意了,水鑫低头用别针别住自己领口的时候就听见江泽不识风趣的一句,“宁非有些反常。”
水鑫的手顿了顿,随后立马把自己的衣服别好,抬头去看台上的宁非,只当不知道江泽的提醒。他抬头看着宁非在昏黄的灯光下唱着歌,自欺欺人的撇去心里怀疑的浮沫。今晚,水鑫头一次觉得江泽碍眼,因为江泽不依不挠的又说了一句,“前几天也有人站在这里听宁非唱歌听的如痴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