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过老剧院的时候，许岷若有若无地转过头看着那扇红木大门。
“嗯？” 他惊讶地发现门上的锁开了，“最近几个月不是只有周末才开的吗？”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犹豫地推开门。大门轻微地响了一声。
他斜着身子钻进去，把门掩好。
穿过破破烂烂的小院，他站在了内门前。内门半开着，让他看得一清二楚。
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年笔直地坐在钢琴前，似乎在想什么，良久才抬起手，行云流水般地弹下一首曲子。
许岷眯眼听着，暗想：“还挺厉害一小子，这曲子不简单，他也没卡顿，就是节奏要注意点......”
许岷的思考猛地一顿，他面无表情地想：“我怎么又想这些东西？听曲儿就是了。”
他听了没多久，那少年就弹完了，转头看到了许岷。
许岷便坦坦荡荡地晃悠进去。
“午安啊。”他良久道，“小同学。”
“嗯。” 少年垂下眼帘，从台上一跃而下，“你是d区的吗？”
“是。”
“但是你会听琴。”少年犹豫了一下，说道，“你和他们不大一样。”
许岷仔细一看，这怪小孩长得没他高，几乎矮一个头，眉眼倒是干干净净，特别俊朗温和，此时微抬着头，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仿若闪着淡淡的星光。相比起来，许岷皮肤很白，瞳孔的颜色却很黑，好看中带着一点麻木的邪气和苍白的病态，尽管他一点事也没有。
“不一样吗？不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许岷笑了，觉得这家伙挺有意思的。
“眼神。” 少年认真地看着许岷的眼睛，“你听的特别专注，眼里还有光。”
“是吗？” 许岷避而不谈，“你几岁啊，这么懂？叫什么啊？什么时候发现我进来的啊？”
“六年级，你一进来我就知道了，懒得抬头而已。”少年偏开目光，看向钢琴，“弹琴吗？”他顿了一下，想了想：“哥哥？”
“我叫许岷。”
“那就许岷哥哥。”
许岷想说我也六年级，最后还是笑着没出声。
“你呢？怎么称呼？”
“我姓夏。” 少年犹豫了很久，才挤出几个字。
“那就叫阿夏，行吧？”
“行。”
“弹琴吧？” 阿夏继续坚持。
“我是真的不会啊。”许岷无言以对地叹了口气，“我只是个听琴者，从来不碰琴键的。”
阿夏挑挑眉，失望地点点头：“你怎么做到的？”
“你说听琴？”
“嗯！你又说你没学过！”
“我爸是个钢琴老师。”许岷沉默了一下，道。
他看着阿夏，仿佛看见了那个欢笑着撒娇的孩子。
“小岷，过来。”那时候父亲还很年轻，头发未染白霜，坐在钢琴前，映衬着黑白琴键，显得庄重又不失亲切。
他摸摸儿子的头，低声问道：“喜欢钢琴吗？”
“喜欢！”许岷眼巴巴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钢琴。
“那小岷来学吗？”父亲满意地笑了，半倚在琴上。
“不学不学！”许岷像刚才一样坚定不移道。
“啊？为什么？”许爸爸困惑地眨眨眼，不解道。
“那很累啊，我不想那么累。”许岷理直气壮地说。
父亲整个人都不好了，良久才憋出一句：“那不弹了。”
许岷兴高采烈地扑上去抱住爸爸的腿。
“但你要不要学学听琴哪。”许爸爸笑着说，“你不是喜欢钢琴呢，听听多好。”
于是许爸爸坑蒙拐骗把小儿子拐去学了乐理。不知道为什么，许岷天生就对声音格外敏感。有些原曲听了一遍，下次甚至可以抓出父亲学生的错，大家都说这崽子没学琴可惜了。
爸爸总是摆摆手：“他呀，是眼高手低！”
他妈以前为此问过他爸。
当时他爸特别霸气：“小岷，你觉得钢琴是兴趣还是工作呢？”
小许岷道：“对很多人来说是兴趣吧。”
“对你呢？”“兴趣。”
然后他爸指着儿子对他娘说：“兴趣，就是看乐不乐意，高不高兴，又不是工作。工作是为了活下去，不一定有自己的选择权。可是兴趣可以有，他可以有拒绝的权利。像学习，许岷再不乐意我也得把尽量把人压着学，因为学习是他的工作，不是兴趣，是他未来能活下去的最大资本。兴趣是让自己快乐，不是把自己变成无时无刻的工作机器！”
那叫个高端大气上档次。
总之他许岷就是个半吊子听琴人，站着说话不腰疼的那种。。。。。。
不过抓关键挺靠谱的。
“许岷哥哥？”阿夏凑过去看着许岷的脸，声音软了下来，“怎么发呆呢？”
“想到一些旧事——你靠这么近干什么！”许岷一抬头，就看见阿夏好看的眼睛，心头一跳，感觉耳朵尖儿有点发烫。
“我看你发呆呗。”阿夏无辜地说道。
许岷缓了缓，把智商调回来，淡然道：“阿夏，你该回去吃饭了，中午十二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了。”
“噢，对。”阿夏一瞪眼，“老师今天有事，叫我附近找点东西吃。许岷哥哥，你知道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吗？”
许岷犹豫了一下：“今天我妈带我爸去看病，中午不在家，你要不要去我家吃？”
阿夏警惕地眯眯眼：“你爸叫什么？”
“许黎，黎明的黎。”
“那不是。。。。。。我老师的老师吗？” 阿夏一怔，许岷闻言也一呆。两人大眼瞪小眼看了半天。
“走吧，去吃饭。”阿夏拍拍许岷的肩，跟着他走出老剧院。
太阳当空照，俩小家伙噔噔噔就跑到了许岷家门口。
许岷轻车熟路地掏钥匙开锁，一脚顶开门，直奔厨房。
“你煮啊？”阿夏不好意思地咂咂嘴，问。
“我热菜。”许岷笑了，“我会煮，但没我妈好吃，所以一般是我妈煮饭。”
“哦。”阿夏小声应了一句，一心一意等开饭。
第13章 深海3
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来，阿夏两眼一亮，抄起筷子就吃，维持了大半天的正经形象全毁。
“你慢点。。。” 许岷举着筷子，手足无措道。
“超级好吃哪，我都跟着老师吃了几天泡面了，还死心眼收买我不告诉我妈。。。。” 阿夏满足道，缓缓放下筷子。
“饱了，不再吃点。。。。” 许岷闻声抬头，谁知阿夏的碗全空了，他惊讶地把话压了下去，全当没看见了。
阿夏不好意思地笑笑，说了声“抱歉”，就坐下来看着许岷。
他长得很好看啊。阿夏出神地想着，除了我哥他们，许岷哥哥算是最好看的人了。
许岷半歪着头舀了一碗汤，慢条斯理地喝完了，就站起来擦擦嘴，兜着钥匙冲阿夏露出一个笑容：“走吧，我送你。”
阿夏莫名有点蒙圈，无法理解方才为什么心头一颤，只是支支吾吾地应了，有些慌乱地转过头。
天啊，我怎么了，我才认识这人不到一天啊。。。。。
把阿夏送回酒店后，许岷便看见他妈站在门口等他。
简单交代了一下，他就疲倦地往卧室走去，趴在床上睡起了午觉。
许岷本来以为就这样了，谁知那小崽子天天呆在剧场练琴，从不缺席，他简直是服了这种精神。
可是那小崽子看他的目光越发深沉。
他本来以为阿夏看他不爽，于是有一天就直接路过。
没想到第二天阿夏就站在大门口翘首以盼。眼里带了点委屈和烦躁。
“你干嘛躲着我啊？”阿夏叉着腰质问，使许岷觉得他就像肥皂剧里嘤嘤嘤问着你爱不爱我的小姑娘，他刚笑了没两秒，就感觉心里一轰。
什么奇怪的联想啊？！快忘掉！
那阿夏到底对他什么态度，许岷也懒得深究了，反正他懒懒散散的，本来就不是个体贴的人，颇有些“你爱咋地咋地，与我无关”的模样。
不过他总是不可避免地从琴声中听见阿夏的所思所想。
他甚至随口问了一句：“阿夏，你是不是早恋啊，还是暗恋？”
等阿夏老脸一红，他就闭上嘴当没发生了。
日子还是要天天过下去。
夏天悄然降临，人们穿着日渐单薄的衣服，说说笑笑地走在大街上，偶尔说一句热死了，然后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