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难不成你是个哑巴?”少年伸腿踢了一脚苏细。
苏细垂目,声音轻柔道:“你是蓝随章?”
少年郎双眸一眯,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苏细道:“不是。”
苏细歪头,唤他,“霸道小土匪。”
“不许说土匪这两个字!”少年双眸瞬时狠戾。
苏细立时摊手,“我又不是在说你。”
“你故意的!”锋利的红缨枪直抵苏细咽喉。
苏细咽了咽口水,面对这个小土匪,立即将自己的白帕子绑在了他的红缨枪上。
“你投降了?”小土匪精致秀气的脸上露出得意之色。
苏细道:“不,我就是告诉你,我是有意的。”
“我杀了你。”蓝随章面色瞬时阴狠,手中红缨枪甩得飒飒作响。
苏细立刻撅着身子往马车厢里头爬,身后的小霸王追进来,却因手中红缨枪过长,而无法施展,反而被这一小小的马车厢困住。
苏细趁机从蓝随章身旁钻出,戴着帷帽跳下马车,然后朝马屁股上就是一脚。
马受惊,往前疾驰,小霸王艰难的拿着红缨枪破马车厢而出,滚在地上,一身狼狈。
苏细牵住蓝随章骑过来的那只马儿,翻身上去,却不想还没骑上一会,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嘹亮的口哨声。
苏细想起来了,这种战马,只会听主人的哨音。
头上戴着的帷帽被风吹散,苏细努力抱住马脖子,发出惊叫声。马儿欢腾的朝蓝随章的方向跑过去,苏细闭眼,正准备跌个断胳膊断腿,马儿却突然停住了。
她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便见面前站着一个人。
郎君一身素衣,手执盲杖,镇如静松,唤她,“娘子?”
“你怎么知道是我?”苏细一开口,才发现自个儿嗓子都是哑的。那是被吓得。
“听到娘子的声音了。”
所以刚才她那么丢脸的胡乱叫唤他都听见了?小娘子面颊臊红,立刻抬手将帷帽盖好。
只要盖住脸,旁人就不知道她是谁。
苏细轻咳一声,小小声道:“你怎么在这?”
“接人,路过。”
顾韫章话罢,其身后走出一位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正拎着蓝随章要给苏细磕头,“小兔崽子,快给老子磕头,不然老子杀了你!”
蓝随章宁折不弯,使劲挣扎,像只炸毛的猫。
少年倔强地瞪向苏细,然后又看一眼顾韫章。如此唇红齿白的小少年,满身的蓬勃朝气,“你杀了我吧,我不跪!”
蓝冲刃毫不犹豫地扬起了他的大刀。
蓝随章“啪嗒”一下跪下了。
苏细:……
蓝冲刃立即与苏细道:“小兔崽子不懂事,还望娘子与郎君见谅。”
苏细当然见谅,谁让蓝冲刃那柄大刀也对着她呢。
苏细磨磨蹭蹭的从马背上下来,还没站稳,突然脚下一软。刚才被吓得太厉害,浑身力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她着急忙慌地抓住顾韫章,半个身子摔进他怀里。
男人伸手,揽住她的腰,“娘子,站稳。”
郎君微俯身,薄唇隔帷帽,贴着她的耳。苏细面颊一红,立时站稳,然后一抬头,看到两道阴沉沉的目光。
一道是顾颜卿的,另外一道是……蓝随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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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蓝冲刃乃土匪出生, 如今虽几十年过去, 但依旧有人以此来嘲讽蓝家出生不正, 粗蛮无礼。故此, 蓝随章最不喜欢的就是“土匪”二字。
而这位浙江嘉兴之地的小霸王也不是第一次来京师。听说他曾因某位京师贵胄当着他的面说了“土匪”二字, 便用一柄红缨枪,将人打得爹娘不认。
白日里,苏细看到那红缨枪, 立时便联想到这位小霸王, 便以“土匪”二字试探。蓝随章果然上当, 苏细这才确定了他的身份。
蓝冲刃回宫复命,蓝随章被顾颜卿带着安置到相府内。
“我跟你住。”蓝随章把玩着手中红缨枪,目光灼灼看向顾韫章。
男子慢条斯理敲着手中盲杖, 询问跟在自己身边的苏细, “娘子, 你觉得如何?”
苏细当然是觉得不好,但这事也不是她能做主的。而且看相府的意思, 分明是将这蓝家当成座上宾了。别说是青竹园,恐怕就是顾服顺的书房, 只要这位小霸王高兴便能卷着铺盖滚进去耍枪。
“大郎决定就是。”苏细扯着顾韫章的宽袖, 声音软绵绵。
顾韫章颔首, “既如此,那便随我住青竹园吧。”
苏细拽着顾韫章宽袖的手猛一紧,扯着那袖口使劲转了一圈。这绣花枕头,她说的是反话他听不出来吗?
“娘子, 怎么了?”郎君不仅没有听出来,反而还询问垂首询问苏细。
苏细一偏头,正对上蓝随章那双傲气的眼睛。
“没事。”她不着痕迹地叹出一口气,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看错顾韫章了。或许他真的只是一只绣花枕头罢了。
……
入夜,草木摇杀气,星辰黯淡稀。空寂游廊之上,身穿素衫的男子手执盲杖,一柄红缨枪从天而落,直击顾韫章面部。
男子稳步抬手,盲杖横于前,抵挡住尖锐的红缨枪。
蓝随章劲瘦纤细的身体在空中翻转落地,手中红缨枪滑过青石板砖,发出一道刺耳的“吱嘎”声,留下一条细长划痕。
顾韫章慢条斯理的开口道:“别弄坏我的东西。”
蓝随章冷哼一声,持枪直击。
顾韫章侧身躲开,右手执杖,那青翠盲杖落在蓝随章的胳膊,后腰,脚腕上,“啪啪啪”三声,打的他一个踉跄差点软倒。
蓝随章自然不服输,又与顾韫章过了百招,直累得气喘吁吁还不肯罢休。
顾韫章面无表情的站在蓝随章面前,手中盲杖直抵他咽喉,“你输了。”
昏暗月色下,蓝随章红着眼眶,气势汹汹的提着红缨枪飞上了屋脊。片刻后,那呜呜咽咽的声音犹如飒风吹叶,轻风灌耳。
顾韫章抬手整理一番散乱的衣襟,慢吞吞往书房去,走了几步,突然顿住,朝一旁道:“怎么还没睡?”
顾元初从门扉处露出自己的一颗小脑袋,顶着小兔儿,面颊鼓鼓里面还装着两颗糖果子,奶声奶气道:“他打输了,又去哭啦。”
“嗯。”顾韫章满不在乎的转了转手中盲杖。
顾元初晃了晃小脑袋,小兔儿跟着晃了晃,“他要哭好久好久哦。”
顾韫章勾唇轻笑,如冰雪消融,“不久,两个时辰吧。”
……
翌日,晴日暖风,山色空濛,苏细一大早起身,顶着一张白生生的小脸蛋,战战兢兢的在书房里找到还未起身的顾韫章,“我昨晚好像听到有人在哭。”
男人躺在榻上,身上盖着锦被,没有回答。
苏细蹲在他身边,伸手去扯他的胳膊,然后突然一个颤栗,吓得汗毛凛凛,一把扯过顾韫章身上的被褥盖到自己身上,“你你你没听到吗?好像又哭了。”
顾韫章微侧头,看到身旁躲进被子里哆嗦的苏细,懒懒吐出一个字,“哦?”
没了被褥,男子索性起身,他摸索着拿到自己的盲杖,穿戴好衣物,洗漱完毕,然后坐在椅上,一如平时习惯般,拿一块湿帕擦拭手中盲杖。
苏细扔了那被褥,亦步亦趋跟住顾韫章,嗅着男人身上清冷的竹香,跟条小尾巴似的,“你想去看看吗?”
“看什么?”
“那个夜哭郎。”苏细小小声的吐出后面三个字,一双眼儿里盛着几分惊惧,以及几分……兴奋?
顾韫章拿着盲杖,苏细扯着他的宽袖,两人出了书房。
天色尚早,使女们还未起身。整个青竹园里空荡荡的,那“夜哭郎”的声音便格外明显。
顾韫章站在檐下,抬头往上看。
苏细也跟着往上瞧,只见琉璃瓦上坐着一人。初阳从朝云中缓慢升起,如黄澄澄的鸡蛋心般璀璨耀眼。
那人身穿蓝衣,梳长尾黑发,手边竖一柄红缨枪,是插在琉璃瓦上的。背对着苏细,微微垂首,那呜呜咽咽的声音便是从他那里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