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似乎凝滞了一瞬。
等端木绯从自己的紫玉兰里抬起头来,就见姐姐的手里多了一朵白玉兰,凑过去闻了闻。
姐妹俩的小脸贴得几乎碰在一起,脸颊上都晕出花瓣般的红晕,娇艳欲滴。
岑隐眸色微深,移开了目光,提醒道:“我记得九思班下午的戏是未时开场,们现在慢慢地走过去应该也差不多了。”
端木绯掏出袖中的怀表看了看,“姐姐,还有一炷香时间,我们走过去正好。”
岑公子真是细心。端木纭对着岑隐又似一笑。
姐妹俩对着岑隐挥手告别,抱着书册朝九思班的方向去了。
马上的岑隐看着姐妹俩轻快的背影,抬手做了个手势,后方的小蝎立刻就策马上来了,聆听岑隐的吩咐。
风一吹,那本就轻若蚊吟的声音就散了……
已经走到了十来丈外的端木绯和端木纭自然是没听到,姐妹俩说说笑笑地往前走去,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往右拐去,进入龙江街,九思班就在龙江街的尽头,这条街比祁门街还要热闹几分,路上也不乏和姐妹俩一样赶着去看戏的人以及在路边摆摊的小贩。
“官兵来了!”
“前头有官兵来了!”
远处不知道有谁叫了一声,仿佛是一滴水掉落了热油锅般,整条街瞬间就炸开了锅。
那些路边的小贩都慌了,连忙开始收拾东西,有的人似乎早就习以为常,把摊在地上的青布四个角一拉就把货物都裹了起来,跑进了巷子里;有的人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就打翻了水果箩,果子骨碌碌地散了一地;也有人是直接推着推车就跑……
一些路过的路人见状停下了脚步,一个青衣妇人拉着一个灰衣老妇问道:“王大姐,这是怎么了?不就是官兵吗?怎么跟见了土匪似的……”
那个灰衣老妇压低声音道:“张家妹子,是最近才回京城,所以不知道啊。从上个月开始那个什么金吾卫还是金乌卫的,成天在京中各处横冲直撞的,说是是搜查什么匪徒。可是照老婆子看啊,他们才是匪徒呢。”
“是啊,是啊。”旁边一个干瘦的蓝衣妇人也停下了脚步,与她们俩搭话,“那些个什么金吾卫真是蛮横霸道,什么宅子也敢闯,路上看到什么摊位货郎,那被砸了摊子缴了货物也算是小事,就怕人被带走!”
“哎,听说前几天卫国公在城外被匪徒所害,这两天卫国公府正在办丧事呢,京里京外就搜查得更严了。”那灰衣老妇无奈地叹了口气。
端木纭和端木绯正好走过,也听到了,面面相觑。
前方“得得”的马蹄声更清晰了,周围也随之更乱,那些还没收拾好东西的小贩们更急了,慌不择路地横冲直撞……
端木纭小心地护住端木绯避开了一辆板车,正想提议要不要就近先进路边的一家竹编铺子避一避,却听后方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跟着是一队东厂番子出现了。
为首的班头扯着嗓子高声喝斥道:
“怎么闹哄哄的!”
“光天化日之下,都跑什么跑!都给我停下!”
“该干什么就干什么,搞得一塌糊涂,成何体统!”
随着这几句斥责,整条街道仿佛冻结了似的,那些小贩那些路人全都一动不敢动,生怕激怒了东厂的人。
不远处的十来个衙差有些尴尬,这些衙差都是京兆府的衙差,因为卫国公之死,奉京兆尹之命在京中各处巡逻,就是生怕最近卫国公府正在办丧事,万一又出什么事,恐怕不好交代。
衙差们也没想到会引来这么大的骚动,哪里还敢在这里巡逻,赶紧灰溜溜地走了。
街上的那些小贩和路人全都站在原处不敢动弹,而那些原本在酒楼的窗户口或者铺子的门口看热闹的人则都默默地把头缩了回去。
东厂的班头对街上的“井然有序”颇为满意,急忙策马踱到了端木绯和端木纭的身旁。
“端木大姑娘,四姑娘,”那班头在马上殷勤地对着姐妹俩拱了拱手,“督主说了,近日京城有些乱,就叫小的几个过来这里瞧瞧,也免得有人冲撞到两位姑娘。”
那三个站在端木纭和端木绯身旁的妇人已然石化,僵立原地,只恨不得原地消失才好。
“劳烦这位大哥了。”端木绯笑吟吟地也对着那班头拱了拱手,又转头对姐姐说,“姐姐,岑公子真是细心。”
端木纭深以为然地勾唇笑了,乌眸璀璨,心道:岑公子待妹妹也很好呢。
端木绯方才的那一声“大哥”把班头吓得差点从马上摔了下来,他可当不起督主的妹妹这声“大哥”。
班头咽了咽口水,连忙道:“四姑娘,您唤我一声小汪就是了。”
端木绯看着眼前这个年纪肯定超过了不惑之年的班头,神色微妙地念了声“小汪”。
小汪以袖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觉得自己仿佛捡回了半条命,赔着笑又道:“四姑娘,您和令姐尽管在这里逛,当我们不存在就行。”
端木绯还真想逛逛,拉着端木纭进了旁边的竹编铺子,买了一个竹编的书箱,把两人的书都往里头一放。
小汪亲自给端木绯当书童,姐妹俩在一众东厂番子的护送下,在整条街的路人那怪异的目光中,慢悠悠地来到了街尾的九思班。
小汪留了两个东厂番子在街上巡视,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街上的其他人见东厂只是巡视,没有抓人的意思,渐渐地放松了下来,该吆喝的吆喝,该赶路的赶路,该买的买……龙江街又恢复了原本的热闹。
九思班中,舞阳已经到了,就在二楼的雅座中,对着刚进戏班的端木纭和端木绯招了招手。
姐妹俩打发了迎客的小二,熟门熟路地自己上了二楼,进了正对戏台的一间雅座。
“阿纭,绯妹妹,们可总算来了。”舞阳笑吟吟地抱怨了一句,随手放下了手里的书册,目光落在端木绯手里的那个竹编书箱上,“们买什么了?”
说到这个话题,端木绯来劲了,兴致勃勃地打开了刚才买的那个竹编书箱,把她从书海斋淘的那些琴谱、棋谱等等的一本本地拿给舞阳看。
最后,端木绯翻出了压在最下面的那册《牡丹记》,放在了端木纭的跟前,正好与舞阳的那一册一模一样。
舞阳挑了挑眉,和端木纭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莞尔一笑,“都说这出戏不错,曲折离奇,本宫就先买来翻翻。”
“不错的话,那我下次再陪涵星表姐来看,”端木绯笑眯眯地说道,“免得她抱怨我们撇下她来看戏。”
今天,端木绯是特意带端木纭出来散心的。
自从皇觉寺回来后,这都快半个月了,端木绯总觉得端木纭有哪里不对劲,时常心神恍惚,不时坐在窗边发呆,还打翻好几次茶盅和果盆,昨天甚至还不小心拔了小八哥的羽毛,以致小八哥到今天看到端木纭还吓得躲得老远。
端木绯觉得是端木纭十有八九是被吓到了,正好舞阳说要看戏,就怂恿着她一起出来了。
说话间,一楼大堂的锣鼓敲得震天响,代表下午的戏开场了。
两个浓妆艳抹的戏子咿咿呀呀地粉墨登场,九思班的花旦无论扮相,还是唱功,都是一等一的,声音婉约动听,把周围的看客都吸引了过去。
三人一边嗑瓜子,一边看戏。
这出《牡丹记》说的一个年轻的李举人在去白龙寺上香时,偶遇了在寺中赏牡丹的程姑娘,一见钟情,询问之后才知道程姑娘是知县家的长女。李举人请母亲上门求亲,然而程知县的夫人嫌弃李家只是个耕读之家,拒了这门亲事,说除非李举人能得中状元,否则绝无可能。
李举人为了心上人毅然赴京赶考,还真的高中状元。
可是没等他回乡,就听闻了程大姑娘落水身亡的事,李状元痛不欲生,程夫人后来把自己的次女许配给了李状元。程二姑娘过门两年未曾有孕,李状元又纳了表妹温姑娘为平妻。
又是两年过去,李状元带着妻儿去江南赴任,却偶遇了一个长相与程姑娘极为相似的妇人洪夫人。李状元本以为人有相似,可是温氏却惶恐不已,一次趁着洪夫人去上香,意图用剪刀刺杀对方。
洪夫人受了刺激,忆起了往事,原来洪夫人就是当年的程家大姑娘,三年前是温氏把她推下了河,她落水后失去了记忆,直到此刻记忆方才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