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哥的叫声让芝兰阁都震动了,姐妹俩的丫鬟们都知道四姑娘除非有事,每天都必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的,莫非今天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端木纭差点以为妹妹有哪里不舒服,着急地说要找端木宪去请太医,端木绯好说歹说,总算以她骑马把腿磨疼了为借口把端木纭哄着自己去猎场玩了,还一脸期盼地说等着端木纭再给她猎头獾子回来。
送走了端木纭,端木绯就独自留在了专门用屏风隔出来的小书房里,自己铺纸磨墨,再把那些她曾经在楚老太爷那里看到过的火器图纸一一画了出来。
然后,她就凝神对着自己画好的那些图纸开始琢磨起来……
虽然她没有见过真的火器,但是楚老太爷曾对着图纸向她细细地讲解过。
她还记得当时,她曾对楚老太爷说过,大盛的火铳比之前朝确实铸造更为精良,所需的火药也大大减少,只可惜太过笨拙,发射时必须一人负责将火铳支架并瞄准目标,另一人在后方负责点火射击,一次又只能发一弹,每次需要重新填充弹药,相当费时,在战场上不够灵活机变,而且,射程太短,还不足六十丈远,因此火铳即便杀伤力不小,可是在实战中却有相当的局限性,还比不上连弩。
彼时,她单看图纸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弊端,还被楚老太爷好生夸奖过一番。
火铳是有不少缺陷,不过,也并非不能改进,要是能针对其弱点将火铳加以改良的话,端木绯相信火器一定可以在战场上发挥出常人无法想象的强大作用。
端木绯沉思了好一会儿,才又拿起了笔,沾了沾墨后,执笔在那些图纸上涂涂画画……
这一闭关,就是整整两天,端木纭则天天被端木绯哄着和舞阳、涵星、云华她们去打猎,而且还渐入佳境,继第一天猎了头野獾后,第二天又猎了一头野狈、一头山鸡,还给端木绯带了些野果子,可说是满载而归。
第三天中午,端木绯才刚用完午膳,正打算再回小书房继续画图时,没想到端木纭提前回来了,还是被舞阳和涵星一起送回来的。
“蓁蓁,我没事的,只是右胳膊被流矢擦伤了一点而已。”
“你看,这么点皮外伤,养个三两天就好了。”
端木纭用安然无恙的左手拉着端木绯的小手柔声安抚着妹妹,一旁的紫藤小心翼翼地替端木纭解开了右臂上临时包扎的白色绷带,又用剪子剪去了左袖口,仔细地用清水替她清洗伤口。
伤口确实如端木纭所言并不严重,约莫一寸半长短,血已经止住了。
端木绯直愣愣地看着端木纭胳膊上的那道伤口,乌黑的大眼睛中幽黑幽黑的,藏着没有人能看到的复杂。
当她得知端木纭受伤时,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七岁那年,祖父和祖母告诉她爹娘去了……
端木纭是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舞阳姐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姐姐是怎么受的伤?”端木绯开门见山地问道。
舞阳的目光从端木纭的伤口收回,眉心微蹙地解释道:“刚才在猎场的时候,我们和其他几个姑娘争一头鹿时,阿纭不慎被流矢射伤了。”
话语间,舞阳还有几分后怕,幸好箭只是在端木纭的胳膊旁擦过,这要是……
“舞阳,我没事的。”端木纭露出明朗的笑容,显然这件事在她心底没有造成什么阴霾。
端木绯盯着端木纭的伤口,突然问道:“舞阳姐姐,涵星表姐,我姐姐可是在拉弓的时候被‘流矢’射到的?当时鹿又在哪边?”
“是啊。”舞阳应了一声,涵星接口道,“鹿大概就在我这个位置吧。”
端木绯看看涵星,又看看端木纭,眸子里突然迸射出寒星般的光芒,“这不是流矢,倒更像是故意的。”
第237章 一箭
屋子里一片寂静无声,只有窗外似近还远地传来的小八哥的“呱呱”声,粗嘎刺耳。
舞阳和涵星眉宇紧锁地面面相觑。
端木绯不紧不慢地又道:“鹿在姐姐的左手边,可是姐姐受伤的是拉弦的右手,从伤口的箭势来看,那支箭应该是从姐姐的左后方射来的……”她的声音清脆如铃,清冷如水。
端木绯没有再继续往下说,但是舞阳和涵星都已经心知杜明,如果真的是流矢,那么箭应该射向左边,射中的就不该是端木纭的右胳膊了。
舞阳和涵星面沉如水,涵星气得拍案,娇声怒道:“这个柳映霜,心思实在是歹毒!本宫看她就是一副尖嘴猴腮的样子!”
端木绯挑了挑右眉,她与京中闺秀往来不多,实在想不起来涵星说的这个人来。
迎上端木绯疑惑的眼神,舞阳的樱唇勾出一道不以为然的弧度,解释道:“柳映霜是魏家的‘表姑娘’。”舞阳说到“表姑娘”的时候,声音中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屑,“不过是个贱妾的侄女,魏家却当作‘表姑娘’一样娇养着。”京城里的各府虽然明面上顾忌魏永信的面子不敢说什么,暗地里谁不取笑魏府没规没矩。
端木纭看端木绯抿着小嘴的样子煞是严肃,急忙又软言哄道:“蓁蓁,你别担心。我真的没事的……”
话音未落,碧蝉急匆匆地打帘进来,屈膝禀道:“大姑娘,四姑娘,太医院的太医来了。”
“快快有请。”端木绯急忙吩咐道。
而舞阳、涵星姐妹俩却是奇怪地互看了一眼,涵星疑惑地嘀咕道:“本宫没让人请太医啊……”
因为端木纭的伤势不重,她又说她这里备了金疮药,说以前她在北境时也没少替父亲端木朗处理这些个皮外伤,从受伤的那一刻开始,端木纭都表现得十分镇定,连她左臂的绷带也是她自己请随行的宫女帮忙包扎的,所以在她的坚持下,舞阳和涵星也就没叫太医。
奇怪了,那会是谁叫的太医呢?!
她们还来不及深究,就听门外的另一头传来阵阵凌乱急促的步履声,夹杂着声声粗重的喘息声。
紧接着,门帘就再次被人从另一边挑起,一溜的人疾步匆匆地鱼贯而入,一个接着一个。
刚才碧蝉只说太医来了,可是这来的又何止是太医,第一个进来的就是太医院的黄院使,紧接着是最擅长外伤的程太医,再后面还跟着两个医女、两个药童,他们这些人一下子就把这间并不特别宽敞的屋子挤了个满满当当。
黄院使一行人显然是赶得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连额头都沁出了一层薄汗。
舞阳和涵星皆是奇怪地挑了挑眉,眸底的疑惑更浓了。
平时这些太医给他们这些皇子公主请脉,都没这么着急过,况且端木纭只是那么一点皮外伤,怎么就连黄院使都给惊动了。
“参见大公主殿下、四公主殿下。”
黄院使他们先给舞阳和涵星行了礼,跟着就被舞阳随口打发去瞧端木纭的伤势。
程太医急忙躬身上前,诚惶诚恐地查看了端木纭的右胳膊,紫藤已经清理好了伤口,就差上金疮药了,伤口的状况一目了然。
程太医一下子松了口气,擦着额角的汗液道:“伤口不深,只是被箭尖擦伤,只要小心养着,好好上药,应该不会留疤。”
闻言,屋子里其他人也都是长舒一口气,两个医女立刻接替了紫藤,小心翼翼地替端木纭上了药膏,然后又仔细地包扎好了。
因为是外伤,程太医也没再开汤药,却还是执笔写了一张单子给端木绯,把种种禁忌是列得清清楚楚,除了一罐金疮药外,还特意留下了太医院特质的玉肌膏,说是等伤口结痂后,就每天涂这个,直至脱痂。
黄院使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又风风火火地走了。
等他们走后,舞阳和涵星还有些反应不过来,总觉得太医们的行事透着一丝古怪,不过涵星此刻也顾不上这个了,气呼呼地说道:“大皇姐,这笔账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舞阳皱了皱眉,沉吟着道:“这件事一来没有真凭实据,二来阿纭受得只是些皮外伤,不管告到哪里,只会显得我们小家子气,而那个柳映霜根本受不了什么处罚。”
顿了一下后,舞阳沉声继续道:“涵星,不着急,且再等两天,我们找个机会再让她吃点苦头!”说着,舞阳的眼底掠过一道锐利的冷芒。
涵星还有些不甘心,嘟了嘟嘴,嘴唇翘得几乎可以挂油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