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语间,皇帝也走了过来,那丽色青年自然是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君然利索地收起了手中的折扇,抱拳回道:“慕老爷,这小丫头是端木城守尉的幺女,上个月才去给尊夫人请过安。”
皇帝微微挑眉,“慕”是大盛国姓,君然特意称呼自己为“慕老爷”,分明是道破了自己的身份,只是为何?
对上皇帝透着一丝疑惑的眼眸,君然不以为然,笑吟吟地以扇柄对着端木绯一指,耸耸肩道:“慕老爷,您是不知道,这丫头惯会扮猪吃老虎,看起来傻,实际上精明着呢!她看我在这里,怕是早就猜到您的身份了。”说着,君然漫不经心地瞥了身旁某个乔装的锦衣卫一眼,连绣春刀都没藏好,怎么瞒得过有心人!
端木绯也不否认,直接对着皇帝屈膝行礼道:“小女给爷请安。”
见这小丫头明明知道了皇帝的身份,却不见诚惶诚恐,也不口称“皇上”,倒是引来其他几人打量的目光,皆是心想:这端木家的小丫头不过八九岁的样子,模样看着有几分娇憨,倒是有几分小机灵。
皇帝随意地审视着端木绯,用扇柄敲着掌心问:“小丫头,你是端木宪的孙女?”
端木绯福了福身,点头应道:“回爷,小女在家中姐妹中排行第四。”
闻言,大皇子上下打量着端木绯,神色中透着一丝兴味,这么说来,眼前这个小丫头是自己的表妹?
“爷……”
这时,一旁的岑公公似乎想到了什么,走到皇帝身旁,附耳悄声说了几句,听得皇帝挑了挑眉,也生出了几分兴味来,再问:“小丫头,这个月凝露会上的那幅泼墨画可是你所作?!”
端木绯又点了点头,笑吟吟地应道:“正是小女所作。”
“你自小在边关长大,也难怪可以画出一幅苍凉悲壮的千里边关图。”皇帝带着一分赞赏、两分感慨地说道。
闻言,一旁身穿靛蓝色锦袍的大皇子也面露几分好奇之色,问道:“父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皇帝的示意下,岑公公用那苍老尖细的声音把如今京中关于凝露会上端木绯如何以泼墨为技成就一幅千里边关图,令众位公子姑娘叹服,成就京中一则美谈的事简练地说了一遍。
泼墨画的事最近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但封炎却是第一次听闻,眸色幽深,如同一汪深不可见的潭水。
他带着几分探究与审视的目光看向了端木绯,脑海中想的是他的阿辞。
他的阿辞擅画,但甚少画花鸟、仕女图什么的,阿辞她外表柔弱,心内却颇有几分侠女般的豪气,笔下的字、画皆是气象恢弘,仿佛一个领兵的元帅般,千军万马纵横进退,尽在她挥手之间。
这个端木家的小丫头的泼墨画听来倒是有几分阿辞的意境……
封炎眨了眨眼,浓浓的苦涩在眼底翻滚着,仿佛就要溢出来了。
他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呢!
阿辞是阿辞,是惟一的阿辞。
他的阿辞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封炎闭了闭眼,不动声色地移开了视线,抬眼望向前方的蓝天,碧空万里无云。
第45章 赞赏
“姑娘。”
这时,从庄子里取了茶水的绿萝回来了,气息还有些急促凌乱。
她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些人是何人,但是也隐约感觉到他们的身份尊贵,言行间就难免透出几分局促来。
端木绯担心绿萝出了岔子,反而不美,干脆就接手过来,亲自为皇帝等人倒茶。
她以前也经常亲自为楚老太爷和楚太夫人煮茶、斟茶、奉茶,此刻为皇帝斟茶、奉茶的动作也像模像样,做得如行云流水,悠然自得。
皇帝捧起那青瓷茶杯,只觉得一股清爽的气味扑鼻而来,入口时,温热的茶水中隐约透着一股酸甜味,似乎是在其中放了梅子。
茶水咕噜咕噜地自喉头入腹,一杯喝下去,浑身顿时轻快舒爽了不少。
梅子生津止渴,这小丫头倒是有心了。皇帝嘴角微勾,随手把空茶杯递给了那丽色青年,又问道:“小丫头,你自小是在北境长大的吧?”
端木绯规规矩矩地答道:“回爷,我是在北境扶青城出生也在那里长大,六岁那年随姐姐一起来了京中投奔祖父。”
至于她们姐妹为何不得已千里迢迢自边关来投奔祖父,在场的人都是心知肚明,几人喝茶的动作都是一顿,看着端木绯的眼神中颇有几分唏嘘和同情。
端木绯像是不觉,仍旧嘴角弯弯。
皇帝像是与她闲聊般又道:“边关苦寒,你和你姐姐也是不易。”
“北境不苦,我喜欢北境。”端木绯一本正经地摇了摇头,“我爹说,百花各有色和香,京城繁华,江南富庶,北境辽阔,是以才有‘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小姑娘板着一张白皙的小脸,看来十分严肃,却只让人觉得忍俊不禁。
两人一问一答像是闲聊般说着边关风情、民俗,气氛很是轻快。
野外的微风徐徐,似乎连时间都变慢了不少,悠然惬意。
盯着小姑娘可爱的包子脸,君然似笑非笑地勾唇,像是想到了什么,他藏不住话,就以折扇挡住嘴巴,对着身旁的封炎小声道:“阿炎,我跟你说啊,那个小丫头啊,明明是个黑芝麻馅的元宵,老爱装成一粒白生生的糯米团子。”
明明是个机灵的女娃娃,却偏生爱装傻憨。
正直愣愣地看着前方那片桑林的封炎闻言收回了视线,朝那笑得眉眼如新月的小姑娘看去,脑海中不由浮现那日皇觉寺的事,画面最后停顿在她乖巧得好似小奶猫一般的小脸上,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这颗元宵确实是黑芝麻馅的!
不过,君然又是怎么知道的……
封炎淡淡的目光在君然的脸上扫过,一瞬间,君然心中警铃大作,上次被封炎揍了一拳的左眼角似乎也有些隐隐作痛。封炎这家伙不会又忽然要发神经了吧?!
君然正想着是不是该躲开封炎这个不知道何时会发作的家伙,就听皇帝对端木绯道:“小丫头,多谢你的茶水,我们还要去锦屏山,该继续上
路了。”
端木绯自然也没留他们,笑吟吟地恭送他们离去。
皇帝一行人上马后,很快就策马远去了……
端木绯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伴随着端木纭担忧的声音:“蓁蓁,蓁蓁……”
循声望去,端木纭正提着裙裾小跑着朝这边行来,清丽的小脸上掩不住担忧,直到拉住妹妹的小手,方才释然道:“蓁蓁,我听说刚才有人来讨水……”
端木纭一听说这事,就觉得有些怪异,既然是过路人讨水喝,最多让妹妹指个方向去庄子要茶水就是,怎么还让妹妹专门派绿萝回庄子取水呢!
端木纭越想越不对劲,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就怕对方是坏人,更怕妹妹会吃亏。
端木绯安抚地反握住了端木纭的手,笑道:“姐姐,我没事,刚刚我遇上了皇上带着君世子他们微服出巡。”
一听是皇帝和君然,端木纭怔了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许是圣驾出行不愿扰民,这才没有特意进庄子。
端木绯看着端木纭额角沁出的薄汗,心里感动不已,干脆就详细地把刚才遇见皇帝一行人的事都细细地当作趣事说了。
听到皇帝对妹妹还颇为赞赏,端木纭嘴角染上了几分笑意,自己的妹妹果然是最招人喜欢的!
端木绯也已经采好了桑椹,干脆就挽着端木纭的胳膊道:“姐姐,我们回去吧……对了,李管事家里可好?”她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端木纭眸光一闪,嘴角勾出一个透出些许嘲讽的弧度,道:“人心易变啊!也是,都十几年了!”
李管事家里没出事,出事的是附近租了田地的一户佃户,那佃户家里的老娘病了,为了请大夫,交不出租金,李管事就想收回田地,那佃户苦苦哀求未果,今日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主家来了,就想来求情,却被李管事拦住了。
刚才端木纭稍微问了几句,就明白了其中的门道,按照之前交上来的账册佃户每年缴纳三成的粮食作为租金,而实际上李管事收到却是四成,这相差的那一成自然就成了李管事的油水,所以李管事才不想让那佃户见到端木纭,免得露了马脚。